随着电影的杀青——

    离别，就是眼前的事了。

    “难过吗？”

    陈楝看着穿着背心褂子的冯信宇蹲坐在升旗台下，顶上是也夜色里随风飘扬的国旗，用来穿绑国旗的竹竿随风撞击在旗杆上，发生哐当的声响。

    “有点。”

    “真是谢谢你了，辛苦了。”陈楝撑着旗杆站立。

    “别说这个——对了，有件事，我想跟你说。”

    “什么？”

    “片酬的尾款，你帮我转交给胡老师吧。”

    陈楝在物理意义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冯信宇，此时此刻他只能看到冯信宇的头顶，看不到他的面部表情。

    “其实——”

    “这笔钱转交给他，设立奖学金也好，以后资助孩子们上学也好，给孩子们改善生活也好，做什么都行，我相信胡老师和张老师的为人。”

    “冯信宇，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有多有钱？”

    听到陈楝的问题，冯信宇回过头抬起来看了看他——

    “嗤！”

    “你这个笑是几个意思！”陈楝看着冯信宇回过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又轻笑一声转过头去。

    “你有那也是你的呀，跟我有什么关系。”

    “那你干嘛不自己给他们？”陈楝干脆蹲坐到冯信宇旁边。

    “胡老师他们不会我要的钱的，他们清贵了一辈子，我不想用这种方式去和他们往来。”

    “哦！那你的意思就是我这么做就行！”陈楝嗔怒着面色，盯着冯信宇。

    “我的意思也不过是要你以你母亲的名义捐助嘛——”

    “你要想好了，10万也不是一笔小数目。”

    “那捐9万8吧，两千……等回城了，我请你吃饭。”冯信宇笑笑。

    “去去去。”

    陈楝看着冯信宇心意已决的样子，便不再开口说话，手里拿着不知道哪里捡来的树枝在地上瞎划。

    “说真的，谢谢你了。”

    “嗯。”

    “你被春喜清退的事情，现在解决了吗？”

    “这你都知道？”冯信宇看了一眼陈楝，心想你既然知道，居然这个时候才开口，真能憋啊！

    “找人问了一下。”

    “解决了，现在和经纪人——陈波，你见过的，一起搞了个工作室。”

    “电影拍完之后有什么打算？”

    “下个星期进组拍电视剧《凡尘错》，试到了一个男三号的角色。”

    “哦……听说过，伍飞羽导演的剧。”陈楝手里的枝条顿了顿。

    “你也知道啊？”

    “我也是当代网民好么？不过我其实很好奇……你不是舞蹈学院的么，为什么你的戏这么……好！？”

    陈楝斟酌了一下用词——

    这个问题他在脑海里盘算过很多次，总想找机会问一问。

    纯粹是天赋么？可是看以前他演的那些作品，实在是有些不着调。

    “有一个前辈，他给了我很多指导。”

    “怎样？”

    “他一开始也是一个龙套小演员，一开始也要混迹在各种电视剧、电影里，拍各种小角色，甚至连台词都没有——

    他说，他是热爱演戏的人，他觉得，如果热爱，就一定要全力以赴。”

    冯信宇双手往后撑着，仰望天空。

    对啊，那个人，就是他自己。

    热爱的事，就要全力以赴。

    “那你呢，你有什么理想——”冯信宇看着陈楝的后脑勺，问道。

    “理想？”

    “对。”

    “我的理想有很多，一个就是希望能够将我母亲的基金会一直在坚持的事情延续下去。”

    “嗯。”

    “另外一个，就是希望能够让自己的名字，在华国影坛里有一席之地，让华国电影在世界上有更重的分量。”

    “很有理想。”冯信宇笑笑。

    “我可是认真的，别看现在整个电影市场——不，整个娱乐圈吧，都在走下坡路——

    但是我相信，它一定会是暂时的。”

    “会的。”

    “虽然市面上资本横行，正在给观众们强行喂屎，但是我相信在不远的将来——

    他们一定会为自己的行为买单，到时候，会有更多的好的作品、好的电影、好的就像你这样的演员，能够迎来春天。”

    陈楝的语气有些激动。

    春天啊？

    现在的时代，和冯信宇当初所在的时代，是差不多的。

    各种资本进入到文娱影视市场中，大行其道。

    他们的到来，为这个行业提供了巨量的资本，但随之而来的是更多的弊病。

    流量艺人、饭圈文化、劣币驱逐良币等等行为，都在文娱市场上蔓延着。

    “你不觉得可笑么？”陈楝回过头，看看冯信宇。

    “怎么？”

    “明明是这帮人，把这个行业搅成了一潭死水，又脏又臭，结果他们贼喊捉贼，反倒掉头过来说是什么影视行业的寒冬？”

    “嗯。”

    “我很喜欢电影，非常喜欢。我从小，就跟着我妈妈看电影，从很久很久以前的黑白电影，再到之前的胶片电影再到现在的数码电影——

    我都看。”

    陈楝把头转回去，继续在地面上划拉着什么，仿佛是陷入了什么回忆。

    “这么美好的东西，被现在这帮人搞得糟透了。”陈楝补充道。

    “其实你有没有想过——”

    “什么？”

    “你后来看到的那些电影，都只不过是大浪淘沙，硕果仅存，留存在经典影库里的了。

    以前难道就没有烂片么？每个时代都有烂片，都有烂演员、烂导演的，你也不用因为这个太愤怒。”

    冯信宇拍了拍陈楝的肩膀，站起身再蹭了蹭手。

    “你拿我当抹布呢！？”

    陈楝怒道。

    “没有没有——哈哈哈，我是说，每个时代都像是一股巨大的洪流，你再有本领，凭一己之力总是无法抵挡的。

    为你的热爱，全力以赴就好了。”

    冯信宇笑笑，再次拍了拍陈楝的肩膀。

    为你的热爱，全力以赴么——

    陈楝喃着冯信宇的话，陷入了沉思。

    离开小学的那一天，天气异常的晴好。

    冯信宇把之前让陈波带来的书包、文具，全部分发给孩子们，总共77套，每个孩子都分到了属于他们自己的一份。

    在离别前的合照里，冯信宇站在胡老师和张老师的身旁，像个谦卑温驯的晚辈——

    冯信宇挺直了腰脊，就好像自己也如同两位老师一般高大，和孩子们一起微笑着。

    这是属于他的，在这所山村小学的毕业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