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枭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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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初试锋芒(3)

    转过一个山坳,路边大树下赫然出现一间小酒家,一片黄色酒旗迎风招展,上面写着“叶家酒店”四个字,健壮的掌柜夫妇正殷勤地吆喝着招呼客人。王活笑道:“大哥,你的本家酒店,咱们前去吃个饭可能有折扣。”众人纷纷起哄。

    叶宏扫了酒家一眼,抬头看看太阳,时值中午,镖师们全都热汗涔涔,又饥又渴,便令大家把车赶到前面的小树林边休息一下,吃些干粮再起行。

    王活絮絮叨叨道:“又是干粮,离家十多天没吃过一顿正常饭……”旁边的人捅他一下,他才收声。大家进了小树林,一屁股坐下,狼吞虎咽啃起干粮来,唯独王活不动。

    叶宏向各人深深一鞠躬,朗声道:“各位兄弟辛苦了!咱们这趟镖非比寻常,不容有失。湖广一带劫匪猖狂,无所不用其极。那间酒店是新立,我不敢造次,望兄弟们见谅。再坚持两天可走出湖北地界到达信阳,信阳分局的兄弟正准备好美酒佳肴为我们洗尘呢,届时可骑上马儿轻松到京城。麻烦兄弟们稍作忍耐。叶宏感激不尽!”王活听得满心羞惭,自觉取出干粮来吃。

    一阵香味扑鼻而来,王活巡香找去。小树林外有群孩子在地上生堆火烤红薯和板栗,红薯的皮烧得黑如炭,把皮剥开,香气四溢;板栗则露出金黄色的果仁,同样芳香诱人,令人垂涎欲滴。他咽了咽口水,从衣兜里掏出几文钱,给那个刚从火堆里取出一个红薯的孩子,道:“小朋友,我跟你换。”

    小朋友摇了摇头,自个吃去。另一个满脸炭灰的小孩子看见了,高兴地说道:“我换!”收了王活的五文钱,从火堆里挑出十五个板栗来。王活大喜,用衣服包着板栗回到镖队,首先递给叶宏,叶宏板着脸不接。

    王活道:“大哥,我肯定这板栗不会有问题。你不吃,我吃!如果有毒,我先死好了!”说罢自个儿剥起板栗来。烤板栗的芳香令人无法抗拒,几个年轻镖师也纷纷找小朋友交换板栗或红薯。但小朋友们那里不多,第三批再去时就没有了。大家意犹未尽,在叶宏的催促下不得不起行了。

    夜幕已降临,山中黑得快,山路难行,还有一段塌方,他们弄很久才得以通过。武胜关近在咫尺,然而无论如何努力,城门关闭前他们不可能进关,也就是说必须在山中过夜。秋季的气温日夜相差大,白天炎热难熬,晚上凉意飕飕。叶宏不禁皱眉苦思。

    年青镖师许加腰佩长剑走上前,眨着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道:“大当家,这阵子我们总提防劫匪偷袭或下迷药,天天干粮拌山溪水,兄弟们不是便秘就是腹泻,这样下去恐怕会生事端。”他是叶宏最得力的助手,二十来岁,身材颀长,生得白白净净,斯斯文文,与其他黑不溜秋的镖师明显不同。郭清也附和道:“大哥,小许说的有理。我看前面有农田菜地,应该有人居住,不如咱向他们买点东西,自己开锅,休整一夜,养精蓄锐,明天一口气走出山区直达信阳。可好?”

    叶宏欲拒绝,镖师们却齐声拍手叫好,说自己动手,外人无机可乘,请大当家放心。叶宏心中即使一万个不乐意,见众人都赞同,也无奈同意。

    月亮不时被山峰和迷雾遮挡,镖队在漆黑的山路上缓缓行进,不出一里,果见山坳处有几户农家。几户人聚集在一个篱笆院子里,男人和小孩借着淡淡的月色剥栗子带刺的外皮,孩子们剥完外皮偶尔会剥开一些不太坚硬的外壳然后把果仁塞进嘴里。女人们则在昏暗的油灯下握着剪刀或尖锥,先在栗子的顶端挑开一个口子,再轻轻一撬,坚硬的外壳便分成几块脱落。她们的动作很快,没多时面前就堆了一大堆。女人们停了手,其中一个把带衣的栗子投到热水里,一会儿捞起,用手指一搓,栗子的茸衣脱落,露出一粒尖圆的金黄色的果仁。小孩随即打这些半熟果仁的主意,抓一粒塞进嘴里嚼。女人见状,笑道:“别吃了,吃得多会放屁。姑姑刚生了孩子,要补一补。”说罢将褪了衣的栗子仁全投入旁边的大锅里,大锅里正煮着一只大光鸡。

    王活看得口水直流,对郭清道:“二哥,咱又不是没钱,干吗顿顿啃干粮?学学他们多好。今夜若能呷上一碗美美的鸡汤,真是造化!”

    郭清笑骂道:“死胖子,净晓得吃,看哪天把你撑死!”

    “若能像皇帝老子那样吃尽天下的山珍海味,死而无憾!”王活不停地咽口水。

    郭清笑咳了,把他推进农家的院子,“那你去死罢!”

    院子里一群男女老少谈天说地,乍见两条彪形大汉闯入,又带着刀,吓得全闭了嘴,胆小的孩子躲到女人怀里,女人则躲到她们的丈夫背后。

    郭清连忙揖手行礼道:“打扰各位乡亲,实在抱歉!在下路经此地,腹中饥饿,特向各位买点吃的。我等并非强盗,我们会付钱的。”说着摸出一锭银子放在最前面的那个男人手上。

    院子里的人这才宽下心,按他的要求奉上五只大活鸡,五斤剥掉外壳未褪衣的栗子,一只大铁锅和一堆柴。农夫们请镖师们进院歇息,镖师们推辞,在路边支起炉子,自顾杀鸡拔毛、生火煮食,不乐亦乎。农夫也不强求,干完活关门歇息去。

    金黄色的汤在冒着巨大的泡泡,香气四溢。王活忍不住呷了一口,连声大叫:“味道好极了!”众人纷纷揶揄他。

    谈笑间,山弯处过来一个拄拐杖的老者,七十多岁,白发满头,皱纹满脸,穿着一件破旧的灰白色薄棉袄,背着一个又黑又瘦的孩子,走到众人面前,怯生生的哀求道:“各位爷,能否赏我一点汤?我孙子饿得发晕,可怜可怜一下。”说着从布袋里掏出一只破钵来,然后不好意思的笑道,“哎呀,太脏了,要洗一洗。”

    郭清帮他洗了,舀上满满一钵汤递给他。老人见状,连忙倒回一大半进锅里,道:“好香。太多了,哪里好意思?”

    郭清道:“那一点点如何有用?”他又给老人舀满,老人又把一半倒回锅里,激动地说道:“你们真是太好了!你们人多,给我这么多怕不够分。我要一点就够了。谢谢!谢谢!”

    郭清见老人这般执拗,也就作罢,问道:“老人家这么晚还带孙子外出?不怕遇到坏人吗?”

    老人道:“今天是重阳节,我带孙子到报晓峰祈福归来。他自幼没了爹娘,又多病,就算遇到坏人也没法。唉!”老人用嘴吹着汤,待汤稍凉,喂孩子喝了,然后再千恩万谢辞去。

    众人目送着老者走远,想到今天是重阳节,不免感触。许加叹道:“我家乡也有重阳登高祈福的习俗。”其他镖师纷纷附和。于是大家一同饮汤,一同念起王维的《九月九日忆山东弟兄》:“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

    叶宏笑道:“只要过了这一关,明年九月九咱们不走镖,让兄弟们在家陪亲人,管他天王老子!”众人纷纷叫好,嬉笑声震撼山野。

    太阳给山峰披上一层金黄色的光芒。叶宏揉揉眼睛,望望四周,一跃而起,高声大喊道:“起来!起来!怎么全睡了?”

    众人听得叫声,纷纷醒来,面面相觑,不晓得怎么回事,本来大家轮流值夜守护镖车,竟然全部一觉睡到天亮,幸好镖车镖箱仍在,但都吓出一身冷汗。

    王活笑道:“听说栗子保肾,能令人安睡,原来是真的。”

    郭清喝道:“都是你这张馋嘴惹的祸!以后走镖不准吃栗子!”

    许加道:“三当家,看来你真的要戒戒嘴巴,否则人家不会把生意交给我们。”

    王活本想再耍耍嘴皮,见叶宏脸色发黑,要说的话即刻咽回肚子里。

    一行人匆匆忙忙起程,风风火火越过鸡公山,赶到信阳时刚好黄昏。信阳威远分镖局的镖头冯宇已经等候多时。

    大家热情问候一番,冯宇命人把镖箱转移到马车上,以便明日骑马上京。账房先生李清走过来,瞧瞧这个箱,又望望那个箱,眼里充满疑惑。

    冯宇问道:“先生,有何不妥之处?”

    李清若有所思道:“很是奇怪。大当家,你换了镖箱吗?这镖箱好像不是我们镖局的,还有这些封条不大对劲……”

    叶宏一惊,马上唤来郭清,两人各掏出一条钥匙,把钥匙插入匙孔中,竟开不了锁!

    郭清也大吃一惊,叫道:“对啊!昨天王活吃过烤栗子后,还在各镖箱印了个黑手印,被我骂了一顿呢!如今没有一个镖箱有黑手印!到底怎么回事?”

    叶宏脸色发白,咬着牙道:“撬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