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维武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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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山中岁月短,回首风波催

    树顶青色的叶子一点点黯淡下去,柔软的生命力渐渐缩回木质中,某个不被注意的日升月落后,它又一次与曾经的伙伴并肩,发出清脆的刮擦声。

    熟悉的如镜长剑最后一次在它面前划过,掀起清风将它掩埋。

    而后风吹雨打、露起霜降,金黄成黑。

    少年在树干上贴一块红纸,双手合十,脑子里却一句愿望都没有许。

    他只是闭着眼发了会儿呆,便重新抬头,露出一张瘦削精明的脸。

    时间迅速流过,他的胡须渐长,两颊更凹,树下冻雨流淌、将褪色的红纸藏在腐叶堆中,一同化作春泥。

    人间已是四月天。

    “你要出发了。”葛天冬腿上还盖着小毯子,“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教你的了,能不能成,就看你自己了。”

    左蝉衣点点头,将三尺长的直“木棍”插在腰间,而后两手空空地离开小院。

    “叶大哥,非得亲眼去见才能更进一步么?”戚决明有些担心,攥着玄铁棍遥望左蝉衣消失的背影。

    “红尘万象神功,不去见证万象,如何变化万千?”叶南星余毒将清,气色却更加萎靡,唯独一双眼睛灼灼如火,“毒瘴深林中生存的方法葛老已经全部传授给了蝉衣,配合红尘万象功气息变化的神异,他是我们中野外本领最强的。我相信他。”

    “那也不必抛弃天池水,换一把无锋厚剑。”肖岚璇还是不服,“剑与剑客本为一体,贴近自然也不必刻意弃剑。更何况,他要观摩的对象可是……”

    戚决明和肖岚璇都打了个寒颤,生理本能地抗拒想起那种生物。

    “蛇乃鳞属,更兼具动静明隐变化之能,学不会蛇相,永远悟不了鳞虫之长——龙相。”叶南星叹了口气,“而且除我丹田之毒需要新鲜蛇胆、毒囊为引,蝉衣必须活捉三条不同的剧毒之蛇才行。”

    “好在此处最不缺的就是虫蛇奇葩。”葛天冬推着轮椅回屋,“彩涎蛇常与通骨草伴生,若能采得三株,我便能为左蝉衣炼一炉天蛇丹。改善根骨不说,还能让他筋骨坚韧、更好发挥红尘万象之功法。”

    “多谢葛老解脱。”叶南星一点就通,低头道谢。

    ……

    左蝉衣进入深山后第一件事不是找蛇,而是寻了丛箬竹,就地编了一只箬笼。

    而后走入溪流,施展出封豨相——之前几个月他常在万毒谷旁观摩野猪,不知寒暑,这才弄得人面憔悴。

    洗去身上的人味儿后,他循着溪边兽道缓缓走入隐秘无光的深林。

    渴了舔石壁上的清流,饿了吃树下草药野果,一连三天,左蝉衣一无所获。

    然后他放慢了自己的脚步,将大部分时间用于真气修炼——一边运转建木相,一边修炼。一开始真气运转的速度慢极了,还不及正常修炼的十分之一,真像那大树一动不动。可五天后,左蝉衣不知不觉修炼了两个日夜后,他感觉一切都不一样了。

    这一缕万象真气虽然少,但精纯程度远胜正常修炼出的,同时韧性十足,其他万象真气怎么也冲不散它。

    左蝉衣开始寻找阳光更好的区域,一连七天专注在建木相的修炼上,他的呼吸渐渐与整座森林统一,建木相的真气路线也不断细化,分为榕树、槐树、桦树等等具体的树木,相似而不同。

    当那缕“建木真气”彻底在经脉与丹田中铺开后,左蝉衣已经可以依靠真气自动运转生成这种精纯真气。

    而且他的“建木相”细节多了何止一倍,整个人的气质自然流露出一股平和的木质气味。

    鸟儿开始落在一动不动修炼的左蝉衣身上休息,青螽斯、绿跑马、褐蚂蚁在他腿上来来往往。当三天后,刺猬把他怀中当做可以躲雨的树洞睡着后,左蝉衣明白自己可以进行下一步了。

    腹中只有草籽野根的他先抓了一只灰腹锦鸡,花了一整天时间在溪边生起火来做了一只叫花鸡。

    填饱肚子后在树上好好睡了一觉,第二天刚亮,他就顺着鼠道找到了藏在落叶堆中的蝰蛇。

    已经过去了十九天,左蝉衣却像是刚进入深林,耐心地在蛇窝三十步外潜伏下来。一边修炼,一边慢慢挪移过去。

    当天黑时,他已经趴在蝰蛇两步之外,而对方毫无所觉。

    左蝉衣餐虫饮露,两天后连走到嘴边的虫子也不吃了,就这么盯着那条褐色花蛇,与它一同挨饿。

    当黄毛鼠踩着他手背上的干泥路过时,左蝉衣的眼睛像蛇一样收缩了一下瞳孔,他冷酷地注视着这团温暖的山鼠走近那堆枯叶。

    鼠来,蛇不动。鼠走且左右顾,蛇不动。鼠立而嗅探,蛇不动。鼠顺毛呆立,蛇如死矣。

    当黄毛鼠前肢落地欲走的那个刹那,枯叶如蝶纷飞,而蛇口似箭。

    山鼠使出浑身解数,难以走脱。毒液与插入皮毛的利牙很快发挥作用,剧烈的挣扎渐渐变成一种抽搐,不过十几个呼吸,双拳大小的山鼠便不再动弹。

    这不知名的灰褐色蝰蛇刚要吞下猎物,却被一只干枯的手按住了头颅。

    它的身子立刻缠上左蝉衣的手臂,想要翻转过来用毒牙攻击敌人。

    但左蝉衣的左手就像铁钳、虎爪,将它牢牢控制住,不论如何都毫无动摇。

    他满头大汗,单用右手打开箬笼盖子,确定这以竹枝加固过的窄口圆腹密笼还是和刚编的一样结实后,将缠在左臂的蛇身塞进箬笼。

    左蝉衣与被捏住蛇头的蝰蛇对视,直触那眼眸深处阴冷的怒火,以及,恐惧。

    他隐约抓住一些关窍,而后以投掷暗器的手法将蛇头射进箬笼,同时右手以此生最快的手速将盖子合上,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拉紧盖子其余三个藤扣。

    做完这一切,满背满头都是汗的左蝉衣将箬笼放在一步之外,看着已经被毒死的山鼠喘气。

    他心跳如雷,明白恐惧是爆发性力量的源泉之一。

    ……

    两天后,他在溪边抓住了捕食青蛙的竹叶青。

    再一天,于路旁捕获一条老蝮蛇,放归。

    又三天,在树冠上抓获一条毒性较轻的绿林蛇,放归。

    同一天夜晚,在林下抓住了长七十厘米的白头蝰蛇。

    他回了一趟青木小院,没有打扰任何人,放下三个大小不一的竹笼与满满一筐初步处理的珍稀药材就走。

    卸去心头最后一块石头后,他依照葛老描述的路线,径直前往毒瘴深林毒王之王——彩涎蛇所在的沼泽。

    ……

    五月十三,就在其他人准备进山寻找左蝉衣时,他捂着鲜血淋漓的左臂回来了。

    “我发现了一个更有意思的家伙。”他一边龇牙咧嘴接受葛老的缝合,一边对气色渐渐恢复的叶南星笑道,“鼍龙!”

    “有这么大!”他想伸手比划,被葛老敲了一下脑袋后作罢,“反正比我还大,差点就把我这条胳膊卸下来了,还好我施展蝮蛇相跟着它翻,我都不记得翻了多少圈,差点把我前天吃的山药都吐出来。”

    “等我伤好之后要不要一起去屠龙?”

    肖岚璇摇头失笑:“你是真把自己当野人了,只要拔出天池水,就是一群鼍龙也不是你的对手,何必与它肉搏?”

    “沼泽里和鼍龙摔角!多有意思啊!”左蝉衣瞪大了眼睛,看向叶南星,“鼍龙也是龙,这可是屠龙啊,去不去?”

    叶南星也摇头:“我刚彻底除去天青逍遥散,需要静坐温养经脉,以免留下隐患。”

    “真拙和尚呢?他应该会感兴趣的。”左蝉衣突然一拍脑袋,“坏了,我都忘了要下山给你们带物资,这都一个半月了,他一定是酒瘾犯了在和我生闷气吧?”

    叶南星与肖岚璇对视一眼,最终还是由前者开口:“你刚进山中,决明就主动请缨担任起下山采买的任务。今天我们本就准备等他回来之后一起进山寻你。”

    山中无忧的草木之气瞬间从左蝉衣头顶卤门飞走,久违的风波预感重新覆盖他的大脑。

    他从怀中掏出五束用芦苇包裹着的通骨草,递给葛天冬。

    “葛老,这炉丹练好之后我们先离开万毒谷……不,最好现在就离开……”

    “我去收拾包袱。”左蝉衣立刻就要起身。

    “蝉衣!”叶南星难得严厉地看着左蝉衣,“我知道决明做事不如你周全,甚至我们所有人都不如你周全。但他年纪小,初次离开少林,江湖经验浅很正常。他需要的是锻炼!而且之前三次下山都没有任何差池,否则我们早就和你说了。”

    “你怎能如此不信任自己的同伴?”

    “我不是……”左蝉衣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总不能说这是因为“剧情”需要波折,总不能说这是自己无端的预感,总不能说,因为此刻他的额角跳个不停!

    他无措地看向肖岚璇,却发现逃亡时无条件信任自己的肖女侠也在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