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往事
“好,没想到靖儿你武功竟然精进如此,想来此行必可大功告成。师叔,既然如此,我们就允了靖儿所请吧。”方丈大喜道。
“可。”济衍缓缓闭上双眼道。
“好,既如此靖儿你便回去休整一下,明日一早去山门和镇远侯会晤,一起下山吧。”方丈笑着对萧靖说道。
萧靖微微一躬身道:“那弟子就此告退。”然后转身离开了静室。
众人目送着他离开,待其身影走远后,才缓缓收回目光,互相看了几眼,收起笑容,齐齐叹了口气,就此不言。
萧靖一路上未曾停留,径直走回了自己的别院。看着时光尚早,也不急着收拾行囊,盘膝坐在日常修炼的蒲团上,闭上双眼吐纳起来。
约莫一顿饭功夫后,萧靖周身缓缓升起一团白雾,细看之下却是一粒粒豆大的汗珠在不停涌出,被体表高温烘干成一阵阵白气缠绕全身。而其体表的皮肤下更诡异地出现了一道道气流,仿似在全身的经络里流转不息。
就此约莫一个时辰之后,萧靖才缓缓吐出了一股热气,收了功法,遍绕全身的白雾缓缓散去。
“这个无名炼体功法第八层的境界,终于是大成了。”萧靖表情一喜,但片刻后仿似又想起来什么,缓缓叹了口气。
“定南王......”萧靖默默地念道,神色肃然,久违的往事不禁涌上心头。纵然来到寺中多年,但每当忆及年幼时的那场巨变,萧靖的眉间还是不由得紧锁了起来。
那日他在太傅处上了早课,又温了书,正按例往母后宫中去用午膳。路上想起今日太傅提及昨日的考校,自己在众位皇室子弟中又拨了头筹。等会只要自己再撒娇一下,母后定会允准午后让柳青姑姑带自己去马场玩一个时辰。
今年早些自己生辰的时候,外祖父祖母特意从南方给他买了一匹上好的小马驹。这匹马驹毛色纯白,一丝杂毛也无,跑起来又快又稳。更难得的是性情温顺,给人调教得颇通人性。他一眼见到就爱不释手,可惜平日母亲担忧自己贪玩荒废学业,从不让自己多骑。
想及此处,他不由得一阵心喜,脚步又快了几分。然而刚到母后宫门口,尚未让随行的宫人去叩门,就听到殿中传来一阵凄厉的哭声。仔细一听,却是母后的声音。
他不由得一阵恍惚,手足无措起来,身旁的宫人更是一阵慌乱。自他有记忆以来,这还是第一次听到母后哭,也是他第一次知晓原来大人也会哭。他小心翼翼地推开门,只见平时一向端庄的母后正跪坐在地上,瘫软着不停抽搐。
“是我,是我害了我柳氏满门啊......都是我有眼无珠,当初恳求父兄去扶持这个狼心狗肺的畜生。”母后的声音听起来无比尖锐,这是他一向温婉的母后吗?
“娘娘,您不要这样,这不是您的过错。当初谁会知道陛下,不,这个狗贼居然会如此狠毒!”柳青姑姑咬牙切齿,在一旁边哭边试着去扶起母后。
母后突然爬起来,双手牢牢抓住身旁柳青姑姑的胳膊:“当初父兄本不欲牵扯其中,是我一再苦苦哀求,他们怜惜我,才违背祖训,涉入了皇子争斗之中。列祖列宗,媛儿知错了,是我害了全族。我对不起族中所有人,我死后也无颜见你们啊......”
“母后......”他虽然害怕,但还是缓缓走到了母后的身旁抱住了她的脖子。
“祐靖......”母后看到他后一阵恍惚,眼神中突然透出一股他从未见过的凶狠让人心惊,可片刻后又立即消散,牢牢地抱住了他:“你知道吗,你外祖父祖母,几个舅舅舅母,上个月还来宫中看你的静琬姨母都没了,整个柳家都没了......”
“没了,都没了?”他一阵呆滞,小小年纪的他怎么也不能明白,为什么母后会说这些亲人都没了,人为什么会没了?
“娘娘,您警醒些,不要吓到了皇长子。”柳青姑姑从母后怀中抱过他:“皇长子不要害怕。晌午了,您先下去用些膳食。晚些等皇后娘娘好些了,我再使人带你过来请安可好?”
“你们还楞在一旁做什么,还不快将皇长子带下去。”柳青姑姑向身旁的宫人们吩咐道。
那日他从母后宫中出来后回了自己居住的偏殿,草草用了些午膳后就呆呆地躺在了榻上,等着柳青姑姑使人来唤自己。可等着等着,天渐渐黑了下来也不见有人来。他心中惊恐,静静躺着一动也不敢动,不知什么时候渐渐沉睡了过去。
当日夜里也不知什么时辰,他睡得正沉,突然有人过来将他唤醒,抱了起来。他勉力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却是柳青姑姑通红的双眸。
“祐靖,不要害怕,姑姑带你去见母亲。”这是柳青姑姑第一次唤他名字,而不是皇长子,也是姑姑第一次不唤母亲皇后娘娘。但他却顾不上奇怪,只静静地将头靠在姑姑的肩膀上,由她抱着往母后宫中走去。
虽然时隔多年,他仍清楚地记着那个灯火通明的晚上。他随着姑姑来到母亲宫里,只见母亲衣着整齐地平躺在床上。他心中一松,原来母亲好好的,只是睡着了。他轻手轻脚地走近前去牵母亲的手,却猛然发觉母亲的手冰凉得吓人。
“祐靖,你母亲去了。好好地看看她,将她的面容记在心里,不要忘了。”柳青姑姑强忍着泪,呜咽着对他说道。
母亲也去了......他心头又是恍惚又是惊恐,呆呆地站在那处,一时之间天地一片寂静,仿似什么声音都没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姑姑过来抱起他,一步一步地走回居住的偏殿,自那天后他再也没有见过母亲。
接下来的日子,宫中变得可怕的寂静,只有柳青姑姑和母亲贴身的几个宫人陪着他。每个人都几乎不怎么说话,每天也几乎分不清白昼和黑夜。
又过了几日,听人说父皇回宫了,有人过来宣旨称柳家全族谋反,母亲大逆不道,将自己贬为庶人。他呆呆听着,身周无人言语。直到宣旨的人走后,柳青姑姑才冷冷地说道:“一个世代书香的文臣家族举兵谋反,我们的这位陛下还真是心急地连遮掩周全都顾不上了......”
他心头突然涌起一股热流,什么也不顾及了。他冲着往父皇日常所在的勤政殿跑去,他要向父皇讨要一个说法。他要父皇亲口告知他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待母亲和外祖父一族。
然而还未跑出自己偏殿的前院,他就被守门的侍卫拦住了。那些平日里一见他就行礼的侍卫恶狠狠地拔刀对他说道:“不得圣意,不允离开居所半步。”他惊恐地退后几步,不知所措。
接下来的几日,母亲贴身的几个宫人也都不见了,只剩下柳青姑姑一个人还陪着他。姑姑解释给他听什么叫做庶人,他牢牢地抱着姑姑,唯恐有一日醒来姑姑也不见了。
接下来的日子寂静得漫长,直至有一日定南王叔来到偏殿,狠狠地训斥了守门的侍卫,又带来了父皇新的旨意。
“祐靖......好孩子,你受苦了。”定南王叔搂着他,又命人宣读了圣旨。他冷冷地听着君王新的圣裁,自即日起他不再是君王的子嗣,更名萧靖,迁往崇元寺居住。
“祐靖,和姑姑在寺中好好的,一切都会过去的。如有什么难处用得到王叔的,就让姑姑给我捎信。”定南王叔离去之前又抱了下他,叹气着说道。
“姑姑,今后你会一直陪着我吗?”等众人都离去后,他怯生生地问道。
“祐靖,姑姑今日要问你一句。你今后是母亲柳家的孩子,还是你父亲萧家的皇子?”姑姑看着他问道。
他站立了片刻,这么多天他第一次笑了起来,八岁的孩童脸上涌现出一股不相称的阴霾之色道:“姑姑,你忘记了吗?陛下亲笔的圣旨,今后我不再是帝王亲子。我不再是萧祐靖了,他的旨意。姑姑,你今后唤我靖儿吧。”
“好,靖儿,姑姑今后会一直陪着你,我们柳家必然有洗雪这不白之冤的一日。”姑姑搂着他,这么多天以来第一次流下泪来。
数日后,他与姑姑两人在一队侍卫的陪同下来到了崇元寺。往日的皇宫生活就如同一场梦,他静静地呆在寺内的别院中足不出户,每日在姑姑的陪同下研读寺中收藏的典籍。
月余后,寺内传功堂按照祖训,开始传授他萧家家传武学碎玉劲。这功法他之前虽从未学过,但自然并不陌生。他自小就经常见到父亲和几位皇叔习练此功,确是威力惊人。姑姑在外人面前并未多说什么,但私下却常常督促他勤练此功,更日夜研读他凭记忆默写下来的功法要诀,指点他其中机要。
柳青姑姑虽然从未习过武,但他自幼就对姑姑的教导十分信服。他知道姑姑是柳氏旁系闻名京都的才女,平日里博览群书,见识渊博且深,所见往往一针见血。就连往日太傅也常常夸赞姑姑的才学,说朝中翰林院一众才子中也无人可于其相比。
他学文学武的资质本就不差,在姑姑的暗中指导和自己日夜苦练之下,碎玉劲进展迅速,两年后已有小成,练到了第七品。
随后一日,智能方丈亲自唤他前去,交给他一份由奇异兽皮制成的手卷。言道按照萧氏开国君主的祖训,族中如有子弟资质过人,由族中长老交由其这份手卷研习三月。三月过后,如无进展,手卷由长老收回。
据方丈所言,族中历代族老口口相传,这是先祖意外得自仙家的一份功法,习得此功者可得天大机缘。可惜自先祖过世至今六百余年来,萧家历代子孙从无一人参透此功法,得此传承。
他恭敬行礼,双手平举过顶接过手卷后查看,只见这份手卷上的文字古朴,竟是他从未见过的一种上古字符。他开口询问方丈,方丈缓缓说道让其回去自己钻研后就抬手让他退下。
他知寺中这般慎重,由方丈亲手交予的这份手卷必不简单。然而整个卷轴中的文字他一字不识,一时也无从着手。堪堪熬到夜里,他悄悄将这份手卷摊开让柳青姑姑一同参详。岂料柳青姑姑竟然一眼解读出了这种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