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惊闻
燕国是整个南疆最北面的国家,国祚至今已有六百余年。全国自皇室以下崇尚佛法,仅其都城云州一地便有大小佛寺九百余所。其开国君王晚年自感杀伐过重,禅位其长子后剃度于皇家寺庙崇元寺。
自此而始,萧家皇族几乎历代皆有先祖在此出家。崇元寺因此地位超然,全国其余寺庙无一可与其比肩。而其经过六百余年萧家皇族不停供奉扩建,规模之宏大更是独冠南疆。而皇家更是将其方圆数十里之内列为禁地,除了每年固定的几次开寺接受信徒香火的日子,一律禁止外人踏足。
尽管平时几乎无人叩门,但寺庙的规制自然还在。白日庙前的大门还是如同普通庙宇一般敞开,以示佛门广结善缘之意。
此时正是晌午时分,炎炎夏日之下,守门的两个小沙弥虽然限于寺规尽力站直身子,但是一阵阵睡意袭来,疲困之间身子还是不由晃动了起来。
突然寺门前山路上马蹄声如同雷鸣一般响起,转眼之间十来匹骏马一字冲到了寺院门前的广场上。虽是匆忙之间,但马上乘客个个骑术精湛。领头之人吁的一声,十余人齐刷刷地从马背上下来排成一列。
两个小沙弥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得一跳,睡意一下子没了。其中一人定睛一看,虽然平时少出寺门,却也认出领头之人正是朝中权贵镇远侯:“侯爷,今日怎地突然来此?”
“事情紧急,不及细说。本侯手头有份书信,有劳马上帮我呈给智能方丈。就说朝中定南王有要事相求,详情在书信中,请方丈会同诸位长老尽快决议。”镇远侯来不及擦汗,双手一抱拳,匆匆从怀中掏出一份书信递上。
“什么,静慧师弟,你带侯爷去迎客殿稍坐,我这边即刻将信呈给方丈。”小沙弥不敢怠慢一把接过书信,即刻转身往寺内快步走去。
半个时辰之后,寺内一间静室中,围坐了数位中年僧侣,正是方丈智能与寺院的几位首座。而几人之前更有一位老僧,双眼半开半闭,神色木然,却是寺中济字辈仅存的三位太上长老之一。
“方丈师兄,究竟出了何事?为何如此紧急地召唤我等,连济衍师叔都惊动了。”其中一人声音洪亮,刚一坐下就急忙问道,正是传功堂首座智真。
“方才镇远侯来寺中送上定南王亲笔书信,言道定南王在姜国被一妖人用邪道武功所伤,身中一怪异火毒。此火毒十分诡异,非但不能用真气逼出,每次运行真气的时候反而浑身剧痛。那妖人更是以此要挟,让王府以后每年送上他指定的奇珍异宝去交换压制火毒的法门。此事十分棘手,我这才惊动师叔与诸位师弟到此。”智能方丈满脸肃容地说道。
“什么,定南王可是我萧氏俗家第一高手,是什么妖人竟然能伤到他?”智真闻言不由一惊。
“何止我萧氏俗家第一高手,定南王去年来寺中的时候我与他切磋了一番,我萧家的家传武学碎玉劲他已练到了第三品。就是在我等之中,达到这个境界的也只有寥寥数人。碎玉劲练到了第三品之后,先天真气已可随心所动。纵使我等两三人一起出手,要败他不难。但要重伤到他,即便是练成第二品的济衍师叔出手都未必有十成把握!”旁边一人闻言亦是倒吸一口凉气,却是戒律堂首座智音。
“若不是如此,我又何必如此心焦。这妖人所修炼的必不是普通的邪功。如要活捉他逼其给定南王解毒,恐怕需要师叔带领我等数人一起出动方有把握。可万一有个差池,我等也被其所伤,我萧氏一族岂不是实力大损?”智能方丈叹了一口气后说道。
“但定南王又不能不救。自当今皇上登基以来,定南王总领朝廷军务。这十余年来更是一直在西南边境坐镇,才压得楚国不敢妄动。据说楚国当今君主颇有才略,数年来国内又是风调雨顺,其厉兵秣马,颇有北上之意。如让其知晓定南王有恙,恐怕边境立时便起风波。”智能方丈接着说道。
“方丈师兄,你莫不是忘了那人?寺中将碎玉劲练到第二品的可不止济衍与济静师叔两人。”一位眉目清秀的僧人说道,却是禅心堂首座智胜。
众人一听,不由同时想起了寺中闭门苦修,从不外出的那位青年以及十年前燕国朝堂上的那场巨变。
其时燕国新君登基不过数年,军务由定南王主理,而朝中政事多依仗相国柳氏一族,可称君王的左膀右臂。而当朝皇后正是相国嫡女,膝下有一子,正是皇长子萧祐靖。君王因此对柳氏一族更是倚重,平日里多有恩宠。
怎料柳氏一族野心勃勃,竟欲篡位取而代之,谋划在春猎时行刺君王。幸而御林军统领童战率兵血战不退,终保得君王安全抵达行宫。其后更是冒险杀出重围,召集都城附近军队勤王,平定了这次叛乱。
此役之后,柳氏一族谋反的核心几人自知大势已去,在被捕获之前一齐服毒自尽,而柳氏一族更是被连根拔起。君王下令族中嫡系一脉年满十六者尽数斩首,妇人与幼子一律充作官奴。而旁系亦被发配边疆开荒,永世不得返回京都。
君王本欲留皇后一命,怎料皇后在听闻族中噩耗之后,于君王返回京都之前便吞金自尽。君王因此大怒,不顾皇后已然离世,仍下旨训斥皇后此举不顾皇家颜面,更将皇长子萧祐靖贬为庶人。
后定南王知晓此事,连夜入宫劝诫君王皇长子年幼无辜,本身无错且又是君王血脉,不应遭此横祸,请求从轻发落。
君王因此改变圣意,保留萧祐靖皇族身份,但逐出帝王嫡系一脉,改名萧靖,自此不再是帝王亲子。更令其前往崇元寺居住,无令不得回京。
其时萧靖方才八岁,方丈怜其年幼孤苦,又是萧家血脉,将其安置在寺中一处别院。更特许先皇后一贴身女官随同住在院中照料其饮食起居。
萧靖此子自幼聪慧,学文学武皆是一点即通,在皇宫时武道已有根基。入寺后方丈遵从祖训,令传功堂传其萧家家传武学碎玉劲。
碎玉劲共分九品,以九品为基,一品至高。此功实乃一门武林绝学,练到高深处先天真气达贯全身,出手直是碎金断玉。
但此功易学难精,越是练到高深处越难进境。纵然萧家皇族几乎人人修炼,但历来少有人练到第四品之上。即便是在寺内,智字辈高僧中除方丈与诸位首座之外也鲜有人达到第三品。而济字辈三位太上长老中,也只有两位达到第二品。
萧靖入别院后深居简出,每日除了修炼碎玉劲外便是研读寺内收藏的各种典籍,武学直是一日千里,二年后便练到了第七品。
寺中诸人自是赞赏有加,但也并未多有留心。怎料两年前中秋佳节寺中举行灯会时,方丈临时起意考校诸小辈武学进境,意外发现萧靖年方十六,竟已将碎玉劲修炼到了第二品。寺中自是一片哗然,更是惊动了三位太上长老。
方丈与诸位长老虽然不曾明言,但心中自然疑虑重重,担忧萧靖意图下山为其母族翻案。更有甚者,恢复其皇长子身份,图谋大位。怎料接下来两年,萧靖一如往常,依旧闭门苦修,足不出户。众人纵然疑虑,一时却也无计可施,只能暗中多加留意。
“若是让萧靖出手,一来必为一大助力,我等只需再派遣数人相助,想来擒拿那妖人不难。二来也可趁机考验其心性,看他下山后可有异动。”智胜又说道。
“定南王当年对萧靖有恩,若是让其出手,想必他不会推却。只是萧靖有碎玉劲第二品的修为在身却仍闭门苦修,直如幼子怀抱千金而不自知。如让其下山游历,某日豁然开窍,岂不是祸起萧墙。”智能方丈思虑片刻后说道。
“方丈师兄,事已至此,即便一直留此子在寺内,又怎能确保其不会心生妄念?当初我等怜悯其幼年丧母,留其在寺中想护他一世安稳,衣食无忧,传他碎玉劲也只是遵循祖训。怎料此子天资若妖,区区八年,年方十六竟然将其练到了第二品,简直闻所未闻。”
“古语有云: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眼下正是良机,遣萧靖下山处理此事,若是成了,正好化解此事,解了我等燃眉之急。而其下山后如有异动,我等也正好提前防备。而若那妖人邪功远超我等预料......”智胜说到此处停了下来,意有所指。
众人闻言一凛,齐齐看向了上座的太上长老。
沉默片刻后,济衍缓缓开口说道:“此计可行。智能,遣人召唤萧靖至此吧。”
“是,弟子这便安排。”方丈转身走出静室,片刻后即便回转。
约莫一盏茶后,一布衣青年在一个小沙弥的带领下走入静室。此青年虽面容普通,身着布衣,但英气勃勃,又自带有一股雍容华贵的气质,使人不敢轻视。其双眸更是明亮有神,让人眼前一亮。
小沙弥向众人微微一躬,走出静室将门带上。青年随即向众人施了一礼:“萧靖参见太上长老,方丈,诸位首座。不知突然召唤萧靖来此,所为何事?”
“靖儿不必多礼,一旁就座吧。”方丈微微一笑,接着叹了口气后说道:“我等知你平日闭门不出,本不想打扰你清修。怎奈此事棘手,又与定南王有关,恐怕非你出手不可。”
方丈将书信递于萧靖,又将众人商议想遣他下山的决议相告:“这妖人能伤到定南王,武功定然不弱。合寺有把握胜过他的,恐怕只有两位师叔与靖儿你。我等想命你领队,再从寺中召集数位高手相助,不知你意下如何?”
萧靖微一沉吟后说道:“定南王叔当年于我有恩,此事又相关我燕国边境安稳。方丈既有法旨,萧靖义不容辞。只是此事紧急,再召集他人相助,恐延误时机。既然镇远侯已在寺内,不如就此歇息一晚,明日我一人与其上路即可。”
“什么,靖儿你切勿轻敌。虽然你已将碎玉劲练到了第二品,但那妖人既能伤到定南王,你一人未必便能稳胜他。”方丈闻言一惊道。
“呵呵,如果还是两年前,萧靖确实未敢轻言如此。前些日子弟子闭门有些感悟,不料顺势就此将碎玉劲修炼到了第一品,想来此行不会有太大风险。”萧靖微微一笑,从容答道。
“什么,第一品!”饶是众人平时精修禅道,也不由大半都惊得站了起来。
就是济衍也不由得双目一睁,眼中精光毕现。接着右手食指一抬,嗤的一声,一股无形劲气径往萧靖击去。但见这股劲气在萧靖身周不到一寸处突然受阻,未有发出任何内力激荡的声响,就此消散无踪。
众人见了又是一惊。纵然济衍的这股劲气未动用多少真气,但按理两股真气相撞总有声响。岂料萧靖的护体真气竟然如同无物,毫无声息地便将其化解了去。
“无形无相,随心而起,果然是第一品。原来我萧家碎玉劲修到了第一品,真能有如此神通。”济衍默默说道,语气中有三分激动,却更有七分萧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