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此孙儿才有死谏，为皇祖父计。”

    “天人之说当分而论之，不应混为一谈。”

    却是刘进正说到精彩之处，也知道，这一次不能再有藏拙，再次震声说道：“民愚以天道正德，民乱以人法正行。”

    他此去凉州，必掀风浪，是要干大事的。

    汉武帝已经怀疑，再刻意退避藏拙只会适得其反。

    可此话一出，众臣色变！

    ‘民愚以天道正德，民乱以人法正行！’

    霍光轻声呢喃，骇然不已。

    开光元年，四十多年前，陛下征问，随后董仲舒以三篇策论而答。

    而这，便是天人三策！

    自此之后！

    唯天子受命于天，天下受命于天子！

    自此之后。

    陛下封禅泰山，承天之命，代理天下。

    自此之后。

    神鬼笼罩在了大汉的头顶。

    然而这一句，民愚以天道正德，民乱以人法正行，并非否定天人，而是化天为德，以人治人。

    这才骇然，一句话道出了本质。

    但！

    霍光不由悄悄的看向了汉武帝。

    众臣也思虑万千，偷偷看向了汉武帝。

    澎！

    汉武帝却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叫停道：“闭嘴！”

    “你身为皇孙，如今更为凉王，少给朕惹祸出来，朕便谢天谢地了。”

    “念你初犯，巫蛊之祸朕已罚于你，姑且朕饶你不敬之罪。”

    “至于你这番言论，今后朕不想再听到只言片语。”

    汉武帝训斥的极其严厉，极其的果决，不想听刘进再谈及天人之说半句。

    同时将此事直接略过。

    这一刻，没有人知道这位年迈的汉武帝究竟在想些什么。

    “孙儿，谢皇祖父恩典！”

    刘进才如释重负，没有责罚就行了。

    至于其他，他本来就没想着汉武帝赞同他的说法。

    一切，都为自己认错的行为找正当的理由。

    他不认为仅凭自己，就能改变汉武帝实行了四十三年的国策。

    可刘进刚松一口气。

    汉武帝一把抓起案牍上的一个帛卷，砸向了刘进，怒斥道：“哼，先别着急谢恩，自己看看。”

    “荒唐，荒唐至极，你可真是朕的好皇孙啊！”

    见正主来挨骂。

    霍光，张安世等众臣都不由往左往右退了一步，远离刘进。

    刘进心里直犯嘀咕，从地面上捡起来汉武帝扔过来的帛卷。

    不用看，这是他写给汉武帝的借钱奏疏。

    可问题是，发短信借钱，也是他的不对了？

    “陛下，孙臣也没有办法啊！”

    “凉州地处西北，苦寒荒凉，内忧外患！”

    “倒不是孙臣吃不了苦，只是孙臣与吕师论策，吕公提六策安凉，强边防，保屯耕，削部落，充汉民，联无损，抗匈奴。”

    “又提及两患，外患匈奴，内患乱民。”

    “外患就不必多说，可这内患无穷无尽，”

    “七科谪征发，刑徒，罪囚，判民发配，流民，藩民迁徙，近百万乱民。”

    “更有外夷部落，西戎，羌人，月氏，乌孙，鲜卑，乌桓，匈奴等！”

    “孙臣身为凉王，理应谋长治，安凉州，图强富足凉州。”

    “可，孙儿连朝廷的俸禄都没有，就一座重华苑宅院，身无分文，如何治理凉州。”

    “不得已之下，孙臣只有借钱了。”

    刘进诉苦。

    直言他需要钱粮，穷的没有办法才借钱的。

    而且他的理由也很简单，他要治理凉州需要钱。

    有借肯定有还。

    “鲁王！”

    “阳石。”

    “卫不疑。”

    “卫登。”

    汉武帝生气的瞅着手边的一摞书信，一个一个全部砸向刘进。

    “你可真是长本事了。”

    “张张口，就想要来十五万两黄金？”

    “让天下都来资助你？”

    汉武帝怒斥，凶残的盯着刘进。

    “陛下，不是资助，是借，等孙臣富足了，肯定会还的！”

    “而且，若是需要，孙臣还可以支付利息。”

    刘进急忙解释。

    心中直接倒吸了一口凉气。

    十五万！

    这个数字是除了公孙敬声的他准备中午的时候说没有发出去之外的其他所有借钱数目的总和。

    也就是说，他发出去的所有书信，全都在这里了。

    他就知道，邮置不靠谱。

    可他还是不明白汉武帝为什么这么生气，不就是借钱嘛！

    而且，他借的都是以他为中心的亲戚朋友。

    这再正常不过了。

    “混账东西！”汉武帝暴躁的还想要子砸刘进，可是一摸案牍上的书信，已经被他全扔出去砸刘进了。

    澎的一声不由拍案怒斥：“朕还没有死！”

    “朕的大汉还没有亡。”

    “不就是钱粮吗？”

    “上官桀，从少府府库给凉王划拨十五万两黄金，一百万石粮食，一次性给他。”

    额？

    刘进错愕的表情已经收敛不住了，一副不敢相信的盯着汉武帝。

    他都已经准备好挨骂了。

    可突然间，这泼天的富贵就砸在了他的头上。

    汉武帝突然给他十五万两黄金，而且还给一百万石粮食。

    难道说……这是准备当大地主，吃他凉国的利息？

    “朕，不要你还！”

    “不是借给你，是朕送给你的！”

    却是汉武帝，再次气不打一处来的怒斥。

    “额？”

    刘进直接懵了，白拿十五万两黄金？

    这好像有点不太对劲啊，汉武帝怎么会白给他钱！

    藩国和其他郡县诸侯封地不一样。

    以前的藩国甚至可以自己印钱铸币，虽然铸币权被收回了，可藩国依旧拥有自主的军政权和赋税权。

    所以，朝廷不仅不会管藩国，反而会向藩国征兵和酎金！

    这个酎金名义上是祭祀太庙之时诸侯助祭供奉的黄金。

    实际上就是朝廷对诸侯征收的赋税。

    而为了拿到酎金，汉武帝因此夺了一百多個侯爵爵位，这里面就包括卫不疑，违抗，苏建等人，这才令天下诸侯年年缴纳足够的酎金。

    甚至可以说，最近十年汉武帝基本依靠酎金来发动战争。

    现在汉武帝不仅不跟他要酎金，反而给他十五万两黄金，不是借给他，是送给他。

    这什么意思？

    不由自主的，刘进就左转右转头，看向两侧的霍光，张安世众人。

    尤其是少府卿上官桀。

    “微臣遵命！”上官桀上前干脆利落的领命。

    吃惊的霍光，张安世，靳石，桑弘羊等人竟然也没有提出反对的意见。

    商量好的！

    送钱！

    “孙臣谢陛下！”

    不懂归不懂，但这不要除非脑子被驴给踢了。

    “哼，滚吧！”汉武帝冷哼一声：“今后若再有借钱之事，朕定夺了你的爵位，将伱贬为平民，流放关外。”

    嘶！

    刘进还是没明白过来汉武帝到底是什么意思。

    “陛下，孙臣不明，若非孙臣深知藩王无法向陛下寻求资助，断然不会出借钱这种下策的。”刘进不走，原地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