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雷的日记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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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成小四

    大成是哥,小成是弟。

    大成上初二时,父亲厂里招临时工,大成父母决定让大成辍学上班。小四的母亲给小四开家长会时,教过大成和小四的段老师说“大成数学很好,比小四强的多,不上学可惜了”。

    十七八岁的大成中等身材,穿一身当时流行的绿军装,大头皮鞋擦的黑亮,由杀马特风格的一头长发突然剃成流行电影(少林寺)里光光的和尚头,白里透红方正的脸庞,一双桀骜不驯充满青春朝气的眼睛。不到十九岁,外表成熟内心未脱少年稚气的大成结婚了。由于父亲和他都在国营厂上班,吃的是公家饭,家里盖起了村里第一栋两层小楼,家庭条件在当时当地农村是上流的。婚礼热闹喜庆顺利。新娘身材苗条,一双含羞会笑的大眼睛,一头乌黑的秀发由粉红的蝴蝶结简单系在项后。由于大成结婚年龄不够,当时没领结婚证。(此处删除一千字)。

    几个月后,大成媳妇在延城医院顺利生下一女婴。当时大成和父亲在延城化肥厂安装尿改工程,大成媳妇儿住在厂宿舍。

    母亲让小四坐长途大巴车去延城,通知大成媳妇儿和刚出生的孙女回家。连绵的秋雨中小四第一次坐车出远门,汽车在湿漉漉的雨中行驶,远处绿莹莹的野树在混黄的雨水中静立,青蛙在路边水沟里“呱呱呱”不停叫着,车窗外夹着雨滴的秋风吹来,雨中的世界是清凉的,小四的内心充满了期待和不安。

    大成媳妇儿知道了丈夫只是个临时工,家里盖好的两层小楼也是留给小四的,最终也是由小四按公公的班。大成媳妇儿很失望也看不到未来的希望,婆媳矛盾不断升级,最终闹到离婚的地步。

    媳妇娘家用车拉走了屋里所有陪嫁的家俱衣服和被褥,母亲眼里闪着泪光,无奈地看着眼前凌乱的一切。最后出门的媳妇绝情的将一面玻璃镜用力摔碎在院中,看着一地闪着光的玻璃碎片,母亲再也控制不住,坐在地上痛哭起来,围观的邻居们也都伤心落泪。

    小四中专毕业那年,大成认识了市里商场卖服装的离婚女人。厂里效益不好,没活儿的时候,大成帮女人去郑州进货,看铺子。上午在宿舍做好饭送饭,晚上俩人在宿舍里住一起。由于大成经常请假旷工,由于休息不好工作失误,惹怒了厂长决定开除大成。大成在厂长办公室留下了“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的豪言壮语,不舍的离开了工作十几年的工厂。离婚女人见大成没有利用价值也恨心抛弃了他。

    一无所有的大成欲哭无泪,望着满天星斗不知路在何方。骑车走在熟悉而又陌生的街道,街边霓虹灯闪烁,一对对年青男女亲密拥抱着,勾肩搭背笑谈着。一时间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塞着,两行热泪无声流到脸上。

    不告而别,大成坐上南下的火车离开了这个让他伤心失望的城市。后来父亲在火车站找到大成留下的单车。

    每到除夕夜,当邻居们鞭炮声声欢乐过年时,小四家静悄悄的。母亲以泪洗面,总要盛一碗饺子,放一双碗筷,给大成留着。父亲老泪纵横,跪在天地全神的牌位前,愿儿子在外平平安安,早日归来。

    八月十五夜,一轮明月照亮夜空,月光如水。收音机里小四听到甘萍唱的(大哥,你好吗)“每一天你都在走着别人为你安排的路,每一天你都在做着别人为你计划的事。终于因为一次迷路而离开了家,终于因为一件傻事而远走他乡。从此你有了一双自己的手,从此你有了一个自己的梦。你愿意忍受心里所有的伤疤,你愿意付出所有的代价。大哥,大哥,你好吗?多年以后是否有了个不想离开的家……”。小四鼻子一酸,喉咙发热,泪眼朦胧。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遥祝大成哥在外平安顺利。

    小四中专毕业前,大成哥只身去了南方。

    三年后的冬天,小四结婚了。这三年里,小四和这个形将破碎的家也发生了许多变故。

    一九九七年,中国经济正在由计划向市场转变,国企改革纵深推进,“市场经济不养闲人”成为当年的流行语。广播里农村集贸市场上到处放着刘欢的歌(从头再来),“咋天所有的荣誉,已变成美好的回忆。辛辛苦苦渡过半生,而今我又走进风雨。我不敢随波逐流,为了我挈爱亲人。再苦再累也要坚持,为了那期待眼神。心若在,梦就在,天地之间还有真爱。看人生豪迈,不过是重头再来”。

    一九九七年,小雷拿到中专毕业证走出校门。此时毕业分配制度也开始改革,由包分配变成双向选择。政府精减机构精减人员,下岗职工让领导们头疼不已。

    小四刚踏入社会,就一个接一个摔跟头,直到跌落到社会最底层。父亲企业濒临破产倒闭,许多下岗职工还沒处安置,根本不招新人。小四的档案转到县里,双向选择县里不再包分配。理想的泡沫一个接一个破灭。小四身上薄薄的镀金一片片剥落,露出丑陋粗敝的俗胎。

    三年后,小四将那本沉重而又轻薄的毕业证扔进了垃圾桶。

    一九九九年冬天特别的冷。腊月里大雪纷飞,一连下了四五天。大地一片白茫茫,树上银装素裹,天上无飞鸟,真有点“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的感觉。公路上的冰雪覆盖了一层又一层,光滑如镜。路上基本上没有车辆,不得不出去的也是缓慢小心行驶。腊月初六雪下下停停,一辆迟到的婚车将小丽接进小四的家门。穿着梅红婚纱的新娘,像一株雪中盛开的红梅,暗香浮动,光艳照人。纷纷雪花中隔着中间红绸旗举行了简短的结婚仪式。女方家长算卦说“小四克妻,不能拜天地,天黑前新郎新娘不能见面”。婚礼男一号落寞地和他的俩同学,邻村台球厅打了一下午球,天黑时独自回到了家。小四就这样像参加别人婚礼似的结了婚。

    腊月二十三,祭灶的炊烟袅袅升起,鞭炮炸响在千家万户,过年的气氛越来越浓。大成突然回来了。站在院子里的大成,穿着黑色薄薄的皮夹克,手提塑料蛇皮袋,黝黑的脸上显出疲惫和经历沧桑的皱纹。望着门上贴着的大红喜字,大成有些局促不安。母亲跑出门抱着儿子喜极而泣,父亲眼中含泪,嘴唇嗫嚅颤抖,不知所措……。

    三年来,大成在深圳龙岗打工,曾经在火热的太阳底下安装空调,曾经吊着绳索像蜘蛛人一样擦玻璃幕墙,后来物业公司负责水电维修。每当夜幕降临,街上人声吵杂喧闹,烧烤摊前烟气弥漫。黑暗中,大成躺在出租屋的床上,寂寞和孤独像蛇一样缠绕着他,使他翻来覆去睡不着。远方的父母身体怎么样?弟弟小四工作怎么样?三年了弟弟应该结婚成家了吧。黑暗中大成反思着自己的过往,痛苦的泪水沾湿了枕头。

    三年来辛勤的工作,大成攒了几万块钱。思家心切的大成决定回家过年。九九年春节前,深圳火车站人头攒动,到处都是提着大箱小包的打工人,大成加入了中国一年一度人口大迁徙的队伍……。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二十年弹指一挥挥间。

    二零二二年农历九月十二,父亲七十岁生日。桌上摆着美酒佳肴生日蛋糕,一家人围坐在桌前。大成黑发中露出根根白发,媳妇儿年轻漂亮,儿子又高又帅,女儿乖巧听话。小四也是一脸沧桑,媳妇儿中年发福,白白胖胖一脸福相,大女儿今年也考上了研究生。姐姐姐夫事业有成,儿子也快结婚了。身体健康的父母望着眼前一桌子自己的亲人,激动的眼含泪花,一家人团团圆圆父母从心底里高兴。月光透过玻璃窗,偷偷的照进屋里,为一家人欢声笑语添上一层朦胧温馨的氛围。

    国泰民安生活美,花好月圆多几时。莫言生离死别苦,苦尽甘来人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