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保安相关的监控和其他人的一样，查不出什么问题。他原本就年岁已高，即使是阴魂侵染抽取生气，看起来也不过是突发的病症而已。

    没找到关键线索，左弦余先去见了便利店老板一家。和章寿说的一样，女孩的病情已经稳定下来，但为了保密和避免阴魂的消息泄露，左弦余暂时没告诉他女孩已经彻底没事的消息，只是说现在已经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了。

    饶是如此，激动无比的便利店老板差点就当场给左弦余跪下了。

    做完这些，左弦余转头去了医院里所有病人最不愿意去，但有时又不得不“被”去的地方。

    太平间。

    章寿已经和这里负责的人员打过招呼，左弦余的出入并没有收到阻拦，他来到一个角落，确定没人看着之后敲了敲身后的柜子。

    一个巨大的鬼影从柜子里浮现出来，这鬼影生的极为狰狞可怖，诡异的面孔随身体扭动着扭动着，突然加速冲到左弦余面前，发出一声巨大的吼叫。

    “吃了你！”

    左弦余对此已经见怪不怪，丝毫不慌，但仔细一想，为了表示对对方“恐吓”的尊敬，他还是勉强回应了一声:“啊……”

    听到左弦余这敷衍至极的“惨叫声”，鬼影一下子耷拉了下来，它无奈地翻了翻白眼：“得了吧，你这还不如不叫呢。”

    它一手撑着柜子的侧边，一手一推，就这么把自己全部的身躯从柜子里扯了出来，顺手幻化出一张凳子坐到了左弦余对面。

    “说吧，有什么事？应该不至于是来找鬼爷闲聊的吧？”

    这个藏在太平间停尸柜里自称“鬼爷”的鬼影确实是一个亡魂，但它存在地太久了，以至于原本和生前相同的形貌都已经发生了很大程度的扭曲，变成了如今这幅可怕的模样。

    这不是左弦余第一次见他，第一次见到他时，左弦余并没有依照自己鬼差的职责把他引渡向地府，而是因为一些原因，装作没看到一样让他留在了世间。

    左弦余瞥了一眼身侧：“国安的人在医院查案，你最好别露面，可能有入灵以上级别的人能看到你，到时候你说不定得被抓过去研究。”

    鬼爷嗤笑一声：“鬼爷我来无影去无踪，这边远城市的国安分部成员能抓得住我？我不信。”

    左弦余嗤笑一声：“那你两年前怎么死的，忘了？”

    在体育馆事件发生后很长的一段时间，无数的修炼者涌进了兴华市，当时还是活人的鬼爷就是其中一员。因为一场争斗，他躺进了如今这间太平间，又因为执念极深，魂魄留在人间，这才逐渐变成现在这副样子。

    鬼爷叹息：“啧，你这怎么老是揭人伤疤。行，我听你的就是，免得到时候你夹在中间难堪。还有别的事不？”

    左弦余摊开一沓资料：“这是最近几起遭受阴魂袭击的受害者的档案，他们被一种名为‘阴魂’的特殊魂体抽取生气，最终身形干枯，被生生榨死。”

    鬼爷抬头看了看左弦余：“你不会怀疑是我干的吧？”

    左弦余：“怀疑过，但仔细想想你吓人都吓不到，这种恶事估计不沾边。”

    鬼爷：“艹。”

    左弦余正色道：“说正事。你平日里在医院游荡，这所谓的阴魂也属于你的同类，应该见识过吧？阴魂不是无主之物，你能找出它的操纵者么？”

    鬼爷两手一摊：“这哪知道，那几个被阴魂附身的女孩死了之后估计没被送来过太平间，都是被家里人直接带回去的。如果他是在太平间回收阴魂，那我倒是能告诉你他是谁，但问题是他也不来这儿呀。”

    这就奇怪了。

    左弦余皱起眉头，他又瞥了一眼身后，无奈地叹了口气：“行吧，看来你这儿也找不到什么线索，我去想别的办法。你多保重，等事情解决了我再来找你。”

    这话说完，左弦余就直接转过身，他朝看守太平间的老伯知会了一声后就离开了。

    而就在左弦余离开太平间后不久，看守太平间的老伯也来到了鬼爷所在地。

    见到老伯，鬼爷如临大敌，它连忙站了起来，然后又弯腰把自己的凳子推给了老伯，原本狰狞的面目因为满脸堆笑反而显得有些滑稽：“您，您请坐…”

    “不必，”老伯抬起拐杖，杖尖点在鬼爷脸上，“我吩咐你的事，做好了么？”

    鬼爷被这木拐杖的杖尖点得往后缩了缩：“那，那是当然，那个小鬼可是对我说的话深信不疑，我估计他以后再也不会为这事来这儿了！”

    老伯冷哼一声，拐杖往前推了推，末端压迫着鬼爷的脸，几乎要扎进那虚体的皮肉之中：“估计？”

    鬼爷吓得连忙应话：“不，不，肯定，他肯定不会为这事儿来了！就算他来我也维持原样就说我啥都不知道！”

    听到鬼爷的保证，老伯这才把已经几乎捅进鬼爷面部的拐杖又抽了回来：“谅你也不敢。记着，你若是泄露出去哪怕一分一毫的消息，便等着再下一次油锅吧。”

    “油锅”这两个字听得鬼爷一个哆嗦，他连忙保证：“不会的不会的，道长既然吩咐了，我绝对守口如瓶！”

    “哼！”

    等到老伯走远之后，鬼爷才慢慢放松下来，他在心里喃喃自语：咸鱼啊咸鱼，你做事可得做得彻底点，鬼爷我可不想再被丢下油锅摧残了。

    ……

    是夜。

    唐医生和同样留守值夜班的护士打了个招呼，本来还在打瞌睡的护士把病房记录的文件夹递给他，摆摆手示意不要打搅自己后就又趴下了。

    等到他走远之后，护士挠了挠头，小声嘀咕着：“奇怪，男科医生怎么会来这儿查房的，代的谁的班吗？”

    唐医生推开病房房门，打开手头的文件夹，对照着住院病人开始了正常的查房工作，偶有家属或者病人被细微的声音惊醒，看到是医生也不会说什么。

    E1021、E1022。

    E1023。

    唐医生抬头看到房间号时，黑暗中的身躯微不可查地一颤，手中的文件夹被他突然抽动的左手压地几乎裂开。

    推开房门，开灯。

    进门的瞬间，唐医生就看见了已经悬浮在半空中的目标，他倒是耐心十足，没有立刻往中间那张病床上靠，而是先从最近的病床查起。

    一号床的病人似乎睡得不深，他睁开眼只看到一张戴着口罩的模糊面容，就又沉沉睡去了。

    做好记录，唐医生来到二号床前，确定两旁无人之后，伸手抓向了床前漂浮的阴魂。

    阴魂常人不可见，它表现为一团黑的雾气，此刻正如潮水般翻涌，依稀显现出模糊的人形，它的这种形态表示它已然抽干了一个人的生气，像是一枚已经成熟的果实，正在等待被采摘。

    唐医生陶醉于这翻涌的雾气，他攥住阴魂最集中区域的最下端，想要把它带走，但他突然发现这次的阴魂手感有些不对。

    以往的阴魂攥在手里像是个手感软和的气球，但这次的气球有点……有点……

    有点扎手。不太像气球，反而像个海胆。

    不对，唐医生突然意识到了这手感的真正来源，他每天起早一摸自己下巴也是这个触感。

    他攥住的根本不是阴魂，而是一个男人的下巴。

    意识到这一点后，唐医生猛地抽回手，面前原本还在翻涌的成熟阴魂刹那间消失不见，一个咬牙切齿的男人从原本阴魂所在之处浮现出来。

    “艹……唔！”

    唐医生吓得下意识想要叫喊，但面前的男人速度极快，一把就捂住了他的嘴，顺势一脚踢在唐医生的小腿腿骨上。

    章寿穿的是硬底鞋，这势大力沉的一脚暴击让唐医生疼得只想骂娘，嘴被捂住却又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一旁原本还躺在病床上的两个“病人”在章寿现身的第一时间就跳下床扑了过来，前后不到数秒，唐医生就被戴上手铐按在了床边。

    唐医生被这一套组合拳打得有点懵，他忿忿道：“你们是谁？”

    章寿倒是被这个蠢问题气笑了，他顺便又给了唐医生一脚：“你觉得呢？你不会觉得自己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幸运儿，是这世上唯一的修炼者吧？”

    唐医生没接话，他转头看了看围着他的三个壮汉，原本因为剧烈疼痛而扭曲的面容骤然涌上一股黑气，这黑色的气流迅速涌入双眼。

    他的双臂膨胀起来，手臂发力直接挣断了手铐，吼叫着冲章寿一拳挥了出去。

    章寿也不躲，对着唐医生就是一脚，这一脚选择的位置相当精确，硬质的鞋底直接撞上了两颗香肠后面的鸡蛋。

    “砰！啪叽，啪叽……”

    “嗷吼吼！”

    伴随着两声蛋碎的奇异声响，唐医生惨叫一声，原本凝聚起来的黑气全然溃散，他捂着裆部倒在了地上。

    以他作为男科医生的专业素养，他明白自己的专业知识已经救不了自己男人的身份了。

    一旁旁观的两个国安成员看着眼前这幅画面只感觉双腿一紧，其中一个人看着倒地惨嚎的唐医生，问着：“章组长，咱们这样是不是有点粗暴执法了？”

    章寿哼了一声：“粗暴？面对修炼者要是还考虑粗暴不粗暴就抓不成人了。只要能让他失去反抗能力，怎么做都是正当的。就以他头上背着的人命，我哪怕现在掏枪把他毙了都不是问题。”

    “可是他都这样了，咱们怎么把他弄回去啊？死在路上了怎么办？”

    “他是个已经引气入灵的修炼者了，这点伤死不了，最多以后变成太监而已。”

    唐医生眼含泪花，也不知道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彻底自己失去了男人的身份。

    ……

    不远处的太平间。

    负责看守太平间的方老伯骤然睁开双眼，他能感知到阴魂的存在，因而也察觉到数个魂体已经远离了医院，不知去往何处了。

    他摩挲着双手，开始思考自己是否需要转移，很快他得出了结论——不必。

    现在并不是夜班医生下班的时间，唐医生和阴魂是被白天那几个查案的国安人员带走，不是下班，所以唐医生作为阴魂操纵者的身份已经暴露。

    方老伯对此并不意外：唐医生的手法太过粗糙，太过急切，也不太懂得隐藏。

    那几个死于阴魂榨取生气的女性虽然“发病”时间间隔算不上太短，但只要有心查证，把几件事联系到一起不算难事。

    不仅如此，唐医生屡次回收阴魂用的都是“夜班查房”这样的借口，为此和其他医生调整过两次夜班排班。只要阴魂的事情败露，国安仔细查证，确定唐医生有问题是迟早的事。

    所以，唐医生挑选陈嘉玉作为下线是一步真正意义上的臭棋。陈嘉玉是在人民医院男科看的病，同科室的唐医生也是因此才知道陈嘉玉不举的身体状况，并以此布了个局。

    但他根本没有掐准陈嘉玉这个二世祖真正的脾性。陈嘉玉胆子太小，对于他而言，比起成为修炼者的诱惑，害人性命的后果更加可怕，所以根本没胆成为唐医生的同伙。

    不过即便如此，哪怕是两三小时前，唐医生也还有机会逃跑。只要能离开医院，然后联系上“那边”的人，他自然能逃脱国安的追捕。

    但唐医生根本就没发觉事情已经败露，也没发觉自己已经被盯上，那后续也就无从谈起了。

    以上是他对唐医生这件事的总结，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这事都牵扯不到他，毕竟唐医生是从网上一个加密软件里找到的阴魂修炼法。

    “找到”这说法其实不太对，应该说“接收到”才更贴切，发送文件的人正是方老伯。

    方老伯活动了几下，正要起身，身后却传来了一个让他意想不到的声音。

    “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