饿殍:良人满穗共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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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解惑

    穗在原地站立着不知过了多久,看着身边的香客们三三两两地跪拜祈福,再心满意足地带着笑意与同行的伙伴一同离开,心中的孤寂越发不受控制地滋生着,一股说不出的苦涩与心酸如鲠在喉般淤堵在胸口久久不能散去……

    “……”穗回头望向大殿入口,但很快又转了回来,终是忍不住长叹一声,伏身跪拜在佛像前的蒲团上,无助地在心中默念着,“佛祖在上,请您告诉弟子该如何是好……弟子早已无法像当初那般决绝地取他性命,如今看着他就在眼前,却又若即若离求而不得。我所做的选择真的是对的吗?爹爹,娘,穗儿到底该怎么办……”

    佛像自然不会开口回应穗的祈问,穗闭目祈求一会后也只能无可奈何地缓缓睁眼。原本尚有光彩的容颜此刻仅剩下幽怨与哀愁,但还是强忍着将几次快要夺眶而出的珠泪逼了回去。穗困惑而无奈地最后朝佛像拜了拜,转身朝大殿门口走去……

    “这位施主请留步。”刚迈出大殿正门,便有一位道童走上前来朝穗行了一礼,“家师有请,不知施主可否愿意随小道一同前往面见家师。”

    “你认得我?”穗匆匆整理了自己的仪容,稍稍还了那道童一礼,随即打量起了对方,“这副打扮……是道士?莫非你的师父,是来灵山寺祈福的那位道长?”

    “正是。”那道童说着又稍稍鞠了一躬,“家师说他与施主您在之前的某个邻镇有玉璞为约,如今算算正是赴约的时候了。家师交代小道,只需站在这里数上家师交代的几百个数,自然会有一个稍显憔悴的施主走出来。”

    “连这也算到了?那应是道长不会有错了。”穗再三确认般地擦拭着眼角,似乎怕被看出有哭的迹象,“既如此,我便与小道长你一同前往。我记得先前的那位师叔说,道长如今在这大雄宝殿之后,具体地点我尚不清楚,有劳小道长带路了。”

    “且慢,”道童却没有要往殿后走的意思,反而出声叫住了穗,“家师特地交代,此次赴约不在施主想的那个地方,而在山门外的竹林中,请施主跟着小道走吧。”

    【山门外竹林】

    出了山门往竹林方向的路一开始还算平坦,走了一段时间后却有些崎岖不平起来,有些地方甚至有些陡峭湿滑。不过好在走了没多久之后便远远地瞧见清幽的竹林深处依浮现了一个较为清晰的人影。

    “师父,”道童也在此时停了下来,上身微俯,恭敬而谦卑地朝那身影行了弟子礼,“弟子已按照师父的安排行事,那位施主已经带到了。”

    “嗯,有劳你了。你就先回住持那边帮忙吧,不然那边确实有些赶呢。”那身影缓缓回过身来,面带笑意地点了点头,“穗施主,别来无恙——虽然想按照惯例这么说,不过如今看穗施主的面色,实在是不怎么让人放心呐。”

    “心性不够成熟,情绪稍有波动,让道长见笑了。”眼前的道长面容倒是和前阵子分别时没什么变化,态度也依旧透露着一股熟悉的散漫感。唯独就是身上的道袍干净整洁了不少,也更凸显着那份仙风道骨,想来也是刚从那边赶过来的,“只是不知道长为何挑在此地见面?莫非是那位师叔的安排?”

    “师叔?噢,想必是说监寺师兄吧。”道长只是稍稍迟疑了一会便理解了现状,没有过多在意地朝穗摆了摆手,“呵,穗施主误会了。贫道自从师兄突然离开后便没有再与他汇合过了,如今在这纯粹是贫道自己的主意。”

    “道长自己的主意?可我记得那位师叔说——”穗有些惊讶地看着道长,随即又有些面露难色地自责道,“那方才还让那位师叔替我转达,如今岂不是……”

    “穗施主这般自责倒是不必了。监寺师兄性情豁达,不会在意的。再说贫道与他也有交情,他也知道贫道有自己的思量与打算,自然也不会深究。”道长仍旧没有过多地在意,随后便朝穗的方向走去,“之所以选在这里,便是因为当初应允了要为施主排忧解惑。但所谓天机不可泄露,总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便随意说个干净吧?贫道也是趁住持有事离开才偷摸溜出来的,一切还是长话短说吧。”

    “啊,说起这个,”穗从怀中拿出一包碎块,自责地轻叹一声,将那包着的碎玉摊开呈给道长,“先前道长所赠的玉璞,因为我的不周,在道长刚给我没多久便……”

    “嗯?”道长拾起其中一块碎片看了几眼,随后轻笑着摇了摇头,将穗手上地那些碎玉取过,随意地将一块块丢在四周。见穗那自责的神色渐渐转变为错愕与惊慌,便伸手示意着,“穗施主先莫要惶恐,这玉璞当初赠给施主时便已是施主的所有物了,与贫道无甚关联。如今虽已碎裂,但也还算值些银钱。贫道料想此玉留给施主也只是心理负担,还给贫道却也无用,不如随手散之。哪天有人路过此地捡到了,也算是一种缘分。况且施主难道没听说过,良玉可挡灾的说法吗?这玉璞的碎裂,想必也是替施主你挡了一灾,是也不是?”

    “这……”穗回想起当时良飞身抱起自己躲过一劫的场景,仍旧是历历在目,随后轻轻摇了摇头,将那隐约的回味散去,微微颔首道,“道长说的不错,确有此事。”

    “既如此,施主何须道歉?倒不如说此玉若是替施主挡灾而碎,那也算是贫道回报施主的目的达成了几分,施主又何必自责?”道长将最后一块玉片扔远后,满意地点了点头,大功告成般地搓了搓手,“玉璞的事就这样吧,施主无需多虑。还是让话题回到最初,排忧解惑的方向上吧。看施主愁容不展,想必是与那位良施主有关吧?如若不介意,可与贫道说上一二,权当是闲聊就是了。”

    “道长既是有意解惑,我也不敢有什么隐瞒。”穗说起自己与良的事情,心中又是隐隐有些刺痛,只听得一声轻叹在清幽的竹林中掠过,“上次道长您说过,我的所作所为在他的心里应是有了些涟漪,我也觉得和他在一起似乎是比以前要开心了许多,心里有时也会或是意外或是无心地悸动着……可到最后却总是差了些什么,我不知道他是如何看我的,也不知道我应该怎么对他才是正确的。”

    “施主不知他是如何看待施主你的,那么施主你是如何看待你们二人的关系呢?”道长只是微微一笑,略有深意地看向有些犹豫着不敢开口的穗,“虽只是未经掐算的猜测,但贫道能感觉到,施主的感情,应该不是简单的喜欢或是厌恶。”

    “我与他……应是有着家仇,可如今却只觉得忽远忽近,不管怎么做都得不到个结果。”穗沉默良久,似在整理着思绪,终是眉头微皱,朱唇轻启道,“我狠不下心去伤他,又没办法朝着自己所想的更进一步。无论怎么做,都好似差了些什么。如今只觉得眼前的一切求而不得,弃偏不舍,完完全全地被自己桎梏住了……”

    “这天地万物中,人与人之间的交往联系,一切因缘际会唯有亲历者方可知晓其中滋味。正如解铃还须系铃人,最后在各自棋局上落子的,还是施主自己呐。”道长见穗这般无奈而自哀,心中也是不禁长叹着,“施主顾虑颇深,如今却依旧为情所困,实在是令贫道颇为感叹呐。只是情之一字,要做何解,施主可有想法?”

    “我……”穗心中早已有些混乱如麻,虽听得道长说的似是在理,却几经思考也无法很好地总结出一个符合自己心意的回答,“我实不知,还请道长赐教。”

    “情之一字,虽落笔简单,可实际感来,却是有些过于虚无缥缈了。当事者很少能说清它具体从何时生,应何处结。”道长说着背过身去来回走了几步,似在思考着什么,“但有一点可以确定,那便是它的顽固执着。所谓偃之坚韧,催之荏弱,并非施主一言一行,一念一动能轻易处置妥当的。就如同凡事总有代价,贫道敢问施主,对你与良施主的关系,能执着到付出些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