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回来，梦里虽然未能看清那姑娘的面容，但那身衣着和绣着牡丹的鞋子，似乎有些太过眼熟了……”良不自觉地用拇指轻轻沿着面具的纹路擦过，眉头也蹙得越发紧了些，“难道说，梦里那位姑娘，就是将来这个狐面所赠予的——”

    “良爷这是怎么了，怎么盯着这个面具看这么久，眉头都快拧到一起去了。”一声轻灵的呼唤将良从沉思中拉回现实，穗稍稍往良那边探了探身，“良爷这么中意这个狐狸面具，买了就是了，不过不知道良爷是打算赠予谁呢？”

    “姐姐莫要明知故问了，”良还没回应穗的疑问，妮儿便有些理所当然地先回答了，“方才姐姐赠予恩人羊羔的面具，那恩人十有八九就是在挑选给姐姐你的回礼了。”

    “这？我、我，”良听得心里一颤，连忙出言否认着，“我这不是要赠予——”

    “不过恩人你也不必想太多啦，”妮儿见良言辞闪烁似乎有所遮掩顾虑，便又接着补充圆场道，“方才我说的那些……寓意什么的，都只是一些类似于怪谈之类的说法罢了，恩人若是真的想买了送人，倒也不必深究。”

    “不必深究？唔……说的倒也是，”良稍稍愣了一会，随后有些无奈地将手掌抵在自己的额前微微闭目叹气着，“我也真是有些疯魔了，竟然会对一个梦延伸出来那么多杂七杂八的念头，扰得自己都有些心神不宁了，真是不该啊……”

    “哦？良爷是打算送我狐狸面具么？”穗饶有兴趣地浅笑着望了良一眼，随后便把目光落在了狐面之上，“嗯，做工倒确实不错，算是颇为新巧。不过我印象里狐狸一般代表的，不是好看的姑娘就是魅惑人心的事物，良爷把我想成的是哪一层呢？”

    “哪、哪一层？”良刚稍稍睁眼，就对上了穗那夹带着些许兴趣的浅笑，水蓝色的瞳眸直直地看着自己，晨光下那鸾凤钗也显得更绚丽夺目了些，良刚平复的心不禁又泛起了些许波澜，“刚刚不都说了吗，寓意什么的说法，不必深究，经不起推敲的。”

    “哦？所以并不否认是要赠予我吗？”穗得逞般地轻轻一笑，又故意将身子往良那边靠了靠，轻轻撩开自己耳边的青丝，略带享受般地合眼等待着，“既然如此，那就由良爷来亲自为我戴上吧。”

    “戴上？我来？”良有些踌躇着发问，穗却只是微微颔首，似乎并不打算收回成命，恰巧此时一阵清风吹过，原本就靠得有些近的那副娇躯上便传来了淡淡的清香，“我觉得没那个必要吧？再说了，你不是还戴着钗子么？万一弄乱了——”

    “咳，那个……二位恩人，虽然我多多少少能感觉到二位关系不一般，甚至还有些……总之还请不要在我的摊位前太过打情骂俏。对面摊位的大叔听说打了半辈子光棍，从刚才起就一直盯着我这，怪不好意思的其实。”妮儿稍稍咳了一声，有些无奈地出言提醒着，“不过刚刚你们提到了钗子我才反应过来，你们这钗子有点像师——”

    “找到了找到了！”正说着，不远处突然涌来一大群人，纷纷冲向了妮儿的摊位，神情兴奋而热切，“你这里就是道长来过的那个面具摊位吧？听说道长对你这的面具甚是喜爱称赞有加，想必一定是有什么特殊之处，是可以驱灾避难吗？”

    “诸位冷静！冷静啊！”突如其来的人群猛地挤来，将货架上的物品都撼得摇摇欲坠，妮儿一边稳住货架一边应付着眼前的人群，“我不知道你们说的是哪个道长，不过早些时候确有位道长模样的人来过买了些面具——”

    “那就是了那就是了！”人群似乎更兴奋了些，“请务必也卖一些给我！最好是和道长方才买的相同样式的！不管要多少钱都好说！”

    “看来似乎没法再继续闲聊下去了，”良一手将穗紧紧抱在怀中，另一只手则尽力阻挡着人群的拥挤与冲击，“钱我就放摊子那了，我们就先拿着面具走吧。”

    【脱身后】

    “真是不知道该说虔诚还是该说狂热，”废了好大的劲，良才带着满穗从那片喧闹之地中脱身，“那位道长居然这么有名气吗？我怎么没什么感觉。”

    “……”穗从刚刚开始就一直默不作声，只是任由良那么搂着，一路带出人群，此刻的她也是微低着头，身子紧贴着良的胸膛，过了许久才发出一声细弱的嘤咛，“良、良爷……既然已经脱身，那应该……可以先放开了吧。”

    “啊？”良这才醒悟过来，立即松开了手，但胸前刚刚彼此接触的地方此刻正不断用余温提醒着方才的亲密，“实在抱歉，刚刚那群人突然挤过来，我也没有多想就……”

    “无妨，我明白的，刚刚只是事急从权罢了。”穗说着快速抚平了衣裙上的褶皱，又稍稍梳理了发梢，清了清嗓子，长舒一口气将心中的悸动平息，“只是刚刚人潮拥挤，闷得有些不太好受罢了，良爷不必挂怀。”

    “这、这样啊，说的也是，确实如此……”良见穗似乎并没有太在意，这才稍稍放心了些，“那接下来还想去哪？我都听你的。”

    “既然他们都提到了那位道长，那就去见见吧。毕竟不管是上次帮我们脱困证明清白，还是我不小心把道长所赠的玉璞损坏的事，都有必要当面向他说明。”穗此时也已恢复了原先的淡然随适，“可以的话，接下来就去城西的山上看看吧。没记错的话上次在邻镇，听说那位道长会在灵山寺为百姓祈福。”

    【城西灵山北麓】

    兴许是部分人群都涌向了妮儿摊位的缘故，此刻的山路上并没有想象中的拥挤与喧闹。沿着山路向上望去，可以看到道路旁的几处竹林。此时约莫快到正午时分，日光穿过竹叶间的缝隙洒在山路的阶梯上，显得斑驳而幽静。

    “说起来，”许是出于好奇，或是不甘于一路沉默，穗主动挑起了话题，“方才走得太过匆忙，也没注意最后良爷拿了哪些个样式的面具，能给我瞧瞧吗？”

    “这有何不可？不过当时我也只是顺手拿了几个，倒也没注意拿的是什么样式，”良这才将刚刚随手包起带走的那些面具摊开细看，“唔，好像也才拿了几个……不过刚才你们提到的羊和狼那两种样式都有捎上，应该差不多。”

    “确实是挺多的呢，看来给红儿和翠儿她们的礼物，也算是初步有着落了。”穗看着那些个不同样式的面具，微微满意颔首着，“不过那个狐面居然没有在这里面么？倒是有些可惜，我还挺想让良爷亲自给我戴上它呢。”

    “那个啊，我想着就只有一个的话还是留给那妮子自己卖，说不定能卖个好价钱，所以就没有拿走。”良将包裹摊开了些，以便更好地分辨不同样式，“你看看眼下带来的这些里还有没有你中意的，不过果然给你戴上什么的，有钗子的话还是算了吧。”

    “哎，良爷有时候真是不会变通得无趣了些。”穗略有不满地轻哼一声，目光却突然被一个狸奴样式的面具吸引了过去，“嗯？这个猫儿面具倒是看上去不错呢。”

    “哦？”良凑上前去看了一眼，那是个白猫样式的面具，整体的脸型相对瘦小，看上去临摹刻画的原型应当也是只还没成年的小猫，不过粉红的鼻尖与栩栩如生的几笔胡须倒是颇为灵动，也难怪穗会有些中意，“确实做的颇为生动，你喜欢便好。”

    “自然是喜欢的，”穗轻轻嗯了一声，伸出手指沿着那胡须的纹路一寸寸拂过，时不时逗弄着鼻尖，嘴角的笑意不禁又多了几分，似乎还能窥见隐隐若现的梨涡，“良爷可能不知道，我这些年虽然四处奔波，但几年前也曾收养过一只小猫，如今就寄养在鸢姐姐那里呢，到时候让良爷看看好了，你们应该会很合得来。”

    “这还没见过呢，怎么就能这么自信会合得来？”良不明白穗这么说的底气和依据，便略带疑惑地看向了穗，“那小猫长得和这面具有几分相似么？”

    “不，倒不如说和这面具刻画的慈眉善目截然相反，似乎对大多数人它一开始都是颇有敌意的呢。简直就像是……”穗稍稍把目光挪向良的方向，嘻地轻笑一声便不再说下去了，“不过那时候倒还没来得及起名，甚至都没想过起名。如今的话倒是有一个不错的想法，我想……就叫它‘桹’（láng）好了。”

    “嗯？狼？”良只是感觉有些不解，“既然是只猫，为什么起着‘狼’这样的名字？”

    “哎，看良爷这样子估计又是猜错字了。”穗随手拾起路旁的一块尖石，在泥土地上写下桹字，“良爷明白了吗？再怎么样我也不会给猫儿起个‘狼’那般的名字。”

    “这字倒是有些少见，光听你说肯定是想不到这个字的吧。”良看着地上地字沉思了一会，随后转头对穗问道，“不过我记得这字的含义好像是指代木头之类的东西，为什么突然想起这个名字呢？难道有什么深意？”

    “等良爷见到那只猫的时候应该就知道有什么深意了。不过若是到时候良爷见到了，却还不明白这个字的深意……”穗说着微微一叹，将手中的石块一扔，苦笑着微微摇头，起身继续往灵山寺走去，“那只能说这个名字，真是一点没起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