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茶楼】

    戏方唱罢，台下的看客听众们纷纷叫好，还有的人起哄着再来一段。台上红裙和绿裳的姐妹二人走上前来鞠了一躬便退下台去，拿起各自的丝绢擦去额上的香汗，都长舒了一口气。

    “怎么了红儿翠儿，你们两姐妹居然还会紧张么？”一位盘着发髻的女子微笑着走到二人身后，似乎是这个茶楼的老板，“我还以为都演出这么长时间了，也该习惯了些。”

    “鸢姐姐！”姐妹二人见到那女子，脸上的神情也轻松了些，“姐姐误会了，我和翠儿不是紧张，只是这影子戏虽然唱的多了也演的熟了，总归还是有些累的。”

    “哦，说的也是，之前听说你们一开始似乎是五个人一起演的。”那名被叫做鸢姐姐的女子轻笑着点头，忽的又叹了口气，“只是如今琼华嫁到北方去了，良那家伙和穗也不知道现在在哪，当初原本五个人的活儿，如今就算请了些帮手也依旧对你们姐妹有些太重了吗？”

    “鸢姐姐可莫要糊弄人，”穿着绿衣裳的妹妹嘟着嘴轻哼了一声，稚气未脱的脸蛋上有些装模作样似的皱着眉，“前些日子我可听见了，鸢姐姐你在屋里一个人读穗姐姐的信，自言自语地说‘那两个人果然会重逢呢。’之类的话，可之后又对我们只字不提信的内容。”

    “你这小丫头，从哪学的这副施压的本领，若是从我这学的，那可一点也不像呢。”鸢看着翠儿这副略显拙劣的拗气，笑得不禁有些花枝乱颤，“放心吧，没瞒着你们什么，只是信里确实没说具体何时会来扬州，所以我本不想给你们太大的期望，要是到时候等得度日如年，只怕会白白憔悴了你们姐妹这如花似玉的容颜呐。”

    “这样啊……”得知没有具体日期，红儿刚刚还惊喜不已的神情也难免有些暗淡下来，“罢了，良爷和穗姐姐平安就好。五年前在晋地，穗姐姐来见我们的时候虽然没有明说，但我感觉她是很想见到良爷的，如今见到了也好，我们该为穗姐姐开心才是。”

    “放心吧，小丫头们，”鸢挤在两姐妹中间，用手轻拍着二人的肩膀，抬头看向窗外的彩云，“你们的穗姐姐和良爷，从以前开始不就挺合得来么？身为当初你们五个里最成熟的两个人，他们做的事都不会失了章法。想必此刻——”

    他们正在哪里举杯言笑，促膝长谈呢。

    【洛阳街头】

    响晴薄日，人们的热情并未因为昨日来的有些冒昧的雨天而消退，那被雨水驱散的人群又再次密密麻麻填充着洛阳城的每一条巷路。

    “……”穗虽是打着故地重游的名头与良并行在人群中，但却没有了之前期待的那般兴奋，每当有意无意瞥见良的侧脸时，心里总是回想起昨日画舫中的那一幕插曲…

    “……”穗一路上没有怎么搭话，良也一时无从说起，在二人各自沉默着走了一段路后终究还是开了口，“那个，满穗…你我不是打算故地重游才来这的吗？这一路上你都不怎么搭话，也不主动说些什么，这样是不是有些……可惜？难不成你还惦记着昨天那场意——”

    “嗯？”穗秀眉微蹙，瞪了良一眼，“既然是意外，我又怎么会在意，倒是良爷哪壶不开提哪壶，只怕良爷才是更在意的那个人吧？哼！”

    “既然完全不在意的话，为什么要说‘更’？”良见穗有些不满，也只敢在心里暗自嘀咕着，大脑则尽力寻找着话题，“那个…今天这身衣服，好像是那天你我重逢时的那件吧？”

    “哦，没想到良爷居然看得出来？”穗的态度似乎稍稍有些好转，“几年不见，良爷这辨人识物的眼力倒是进步了，也算是件可喜可贺的事情了。”

    “那是自然，”良故作淡定地回应着，心里却在窃喜还好猜中了，“因为当时重逢时你穿的那件水蓝色的裙裳，很衬你的气质，总感觉一下子成熟了不少，我自然印象深刻。”

    “是吗，不过其实我这身并不是那天穿的那件，只是有些相似罢了。”穗略带深意地瞥了一眼良，语气渐渐变得有些冷淡，“刚刚隐约感觉良爷应该是在瞎蒙，所以就试着小小地诈了一下良爷的虚实，哼，果真如此呢。”

    “唔……”这个小妮子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么棘手，良瞬间便闭上嘴不敢随便开口了。

    “良爷说谎与否，我还是有自信能大概看出来的，”穗见良难得的吃瘪般沮丧与服软，心里稍微舒服了些，嘴角的笑意也渐渐明显，随即忽的脸颊一红，小声地说道，“所以，我也能感觉得到…你夸我的后半句，成熟什么的……大概是真心话，所以……谢谢。”

    “哦、哦…”良也没预料到似乎还有转折，心中稍稍安定了些，反观此时的穗已然将脸别了过去，似乎正极力掩饰着自己的神情，“那我们…接下来先去哪？”

    “良爷自己拿主意吧，正好我也想看看良爷对九年前的一些地点还记不记得清。”穗的语气已然恢复了往常的平和，步伐似乎也轻快了些，“良爷若是安排得合适，我就不计较良爷刚刚自以为是，妄图耍小聪明糊弄我的事了。”

    “既然如此，容我回忆回忆……”良稍稍闭目回忆着，嘴里复述着记忆里的顺序，“如果没记错的话，当初一开始你打算去豚妖的府邸，我当时以为你还没放弃复仇，”

    “是呢，只是后来也就在门外呆了会，里面什么样，还真是没见过呢。”穗渐渐停住脚步，自嘲般地苦笑着，“想来应该是我们这些当时流离失所的人，不曾幻想过的富丽堂皇吧。”

    “满穗……”良看着穗略带感伤的模样愣了一会，忽的冷哼一声，不屑地说道，“你想多了，虽然前几天活捉那豚妖的时候我没有怎么参与扫荡他的府邸，但据那几个进去搜活口的兄弟所说，似乎也就那样。硬要说有什么新奇的，大概也就那几头什么所谓的仙鹿。不过那些也都随着它们的主人入了大锅，成了福禄宴的一部分罢了。”

    “良爷……”穗见良说了这么多来宽慰自己，心里也轻快了不少，不禁捂嘴轻笑着露出两个梨涡，“那可真是苦了那口大锅了，那豚妖据说肥胖无比，怕是煮出来的油脂都盛不下了呢。”

    “何止，油多就算了，还有股难闻的臭味，真是想起来就倒胃口。”良故作无奈地吐槽着，随即转身往府邸方向走去，“不过既然要故地重游，那就去看看也无妨。就是不知道那些被他欺压已久的百姓和将士，这几天有没有拆了他的府邸泄愤。”

    “良爷，等一下！”穗似乎想到了什么，急忙追上去拉住了良的左手，脸色有些犯难地望向良说道，“良爷，这个地方就先略过吧，我…我突然不是很感兴趣了。”

    “满穗？”良有些猜不透穗突然这么大反应的缘由，仔细回味了刚刚的对话后似乎明白了什么，便笑着将手搭在穗的脑袋上轻轻揉搓了起来，“你这丫头，又在瞎操心了。”

    “呜哇！良爷！不要弄乱了啊！今早出门前我特地对着镜子打扮了好一会儿才——”随即赶忙捂住嘴，将剩下的话咽了下去，“我、我是说，这么乱弄对姑娘家是很不礼貌的！”

    “就像你知道我有没有在说谎一样，我偶尔也是能看出你的顾虑的。”良将手停了下来，语气夹杂着些许感激和释怀，“你应该是担心我去那里会遇到大哥或是其他闯军的熟人，又会沉沦其中胡思乱想了吧。不过你放心吧，既然你都愿意宽限些时日与我一起等下次再见的时候，我又何必再执着呢？不管怎样，放心吧，还有……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