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量的古代单词从莱纳的眼睛和耳朵迅速冲进他的大脑，让他完全应接不暇。

    他偶尔能看懂、听懂的，都是“欢迎”、“请”、“左侧”、“上方”之类没太多信息量的词汇。一到关键词语，立即抓瞎。

    欲哭无泪。

    不过，有一个词汇多次出现，从“***的孪生世界”开始，这个写在“孪生世界”前面的词就反复出现在不同的文字里。

    从发音规则判断，它应该念成“仓旋午”。而类似这样的发音，在耳边头盔发出的语音里也似乎出现过多次。

    莱纳判断这是一个很重要的单词，与众神居所有莫大的联系。

    莱纳一边想着，一边顺着既熟悉又陌生的通道向众神居所的内部走去。熟悉的是，这些通道的结构与莱纳熟知的现实中的通道几乎完全一样；陌生的是，通道里的环境布置已完全不同——

    没有火把和烛台但如白昼般明亮的走廊，没挂宗教画的简洁墙壁，没有烛油、烟灰和各种污渍的光滑地板。

    这才像是神们居住的地方嘛……

    莱纳顺着过道，终于走到了“圣光广场”对应的那个巨型大厅里。

    大厅的形状大小和“圣光广场”完全一样，也是中间低、四周高。透明的玻璃房顶后面是璀璨的星空和那颗蓝白相间的星球。

    大厅里并没有使用额外的灯光照明，而是在蓝白星球光芒的照耀下，显得宁静而安详。

    此刻大厅里有不少人，更准确的说，是人形活物，连是不是生物都无法确定。“它们”有着人的样子，但轮廓线条极其简单，像是用笔画出来的。

    当然，之前震惊的事情太多，莱纳对这些人形活物已不太惊讶。他立刻联想到自己的实体也还在真实的众神居所里坐着，他只是通过头盔里的投影看到了这一切。很可能在别人眼里，他也是那些虚幻的人形活物之一。

    直觉告诉他，只要他关闭头盔的电源，或者直接脱下头盔，他就会从那个孪生世界里消失。

    那些“人”穿着莱纳从没见过的衣服式样，或坐或站，都看着中间低处的那个椭圆形平台。平台上，一个穿着类似宫廷式样白色长裙的女子，正在表演独唱。

    说是类似，因为目前大陆诸王室和教会高层的服饰，还是流行繁复的花纹和贵气闪亮的珠宝。相比之下，眼前这位的、应该是神话时代的服饰风格则与他们完全相反。

    她的长裙只和宫廷裙的形式一样，下面是巨大的裙撑，上面则是凸显女性身材的紧身上衣。但是，她的长裙装饰以简单的直线为主，只靠寥寥数根线饰和精确的裁剪勾勒出其优美的身体线条。而她仅有的耳环和手镯，以及一个玫瑰花形的头饰，与宫廷风的珠光宝气相比，简直可以用朴素来形容。

    莱纳作为守城军的一员，见过不少到访圣城的大人物，也算是平民中见过不少世面的人。但他从内心自然而然地觉得，还是眼前这种简约的服饰更漂亮，更能衬托这位女士的美丽。宫廷风的那种，过于追求奢华，反而喧宾夺主。

    莱纳能从头盔里听到白裙女子歌唱的声音。他确信这是头盔发出的声音，但结合眼前的景象，让他产生了那声音来自前方椭圆平台上的错觉。

    不知道这里的“人”能不能交流——莱纳想着，走到一个“人”身边，试着开口道：“那个——，你好？”

    “******。”对方面无表情地转头回了一句古星舰语，然后又自顾自看向前方的歌唱表演。

    莱纳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改用结结巴巴的古星舰语再次说道：“你好？能问一下这是哪里吗？”

    “******。”

    “对不起，您能说慢一点吗？”

    “******。”

    “非常抱歉，我还是没听懂。”

    “******。”

    三四句后，莱纳逐渐意识到了问题。虽然他没听懂，但可以听出来对方每次说的都一模一样，连语气起伏都没有变化。

    这不是活的生物能做到的。

    “大哥，你是僵尸吗？”莱纳决定换个非常富有挑战性的问题。

    “******。”

    回答没有变化，一丝变化都没有。

    在这片大陆上，问一个类人生物是不是僵尸，除了僵尸不会理你，剩下所有的智慧生物都会认为你在挑衅。如果对方是兽人，估计直接抡斧子跟你干上了。

    不会真是僵尸吧？但是僵尸说话不会这么流利啊。

    莱纳又试了旁边的几个人，结果都一样。

    或许孪生世界就是这样的吧——莱纳这样想到。他索然无味地“站”起身，旁若无人地穿过孪生版“圣光广场”，向下一个目的地走去。

    他甚至直接从演唱中的白裙女子面前走过，期间一直防御性地看着对方。

    不过最终如他所料，那白裙女子仿佛没有看见他，只管投入地演唱。

    ……

    “这孩子还是有点毛糙啊！”虚拟的圣光广场的另一头，身穿领航员战斗服的虚拟迦利看着莱纳穿过广场，默默摇了摇头。

    圣光广场里虽然大部分都是NPC，但迦利知道至少有四个人不是。如果安静呆在这里多观察一会儿，就会发现有几个人的动作不像是僵硬死板的NPC。

    即使有别的急事要处理，也该学着NPC那样默默低调地离开，而不该堂而皇之地从舞台中间穿过，让其他用户意识到这个不是NPC，而是另一个用户。

    “嗯，或许他还不理解这个孪生世界是怎么回事吧。我不该用一个科技时代的人的要求来判断他。”迦利转念一想，又觉得莱纳的反应也在情理之中。

    “不过，谁启动了这么多NPC和古代歌剧表演的场景啊？这很费电啊！”

    迦利只恢复了一个能源室，而整艘星际飞船的生活区，这样的能源室应该有几十个。单独一个能源室，不能负担太大的功率输出。

    而迦利开启了这片区域的照明和通风，又启动了涵盖整个飞船的孪生世界的服务器，这几件任务已经让那一个能源室的负担接近了它的额定上限。

    ……

    莱纳离开孪生“圣光广场”的时候，不仅没注意到坐在角落里迦利，也完全没在意那白裙女子面前不远处的第一排座位上，还有一位穿着几乎相同白裙的女子。她一脸震惊地看着一个服饰奇特的人形虚影穿过舞台，走到广场的另一头。

    她不敢发出声音，因为她清楚自己是这个孪生世界的外来者，生怕自己的异响会引起那个怪人的注意。

    珂婷·阿斯特丽德，今晚在教会的修女宿舍里，一个人戴上了先祖留下的黑宽边眼镜，然后就跟着梳妆镜中出现的游魂虚影，也进入了“沧玄武的孪生世界”。

    等看见那个怪人离开后，她才转过头来，用不太熟练的古星舰语问坐在身边的人：“游魂先生，刚才过去的那人是谁？在做什么？”

    “那是沧玄武的普通士兵，大概，”她身边的人不自然地顿了几秒，“在巡逻吧。”

    说话的这个人，或者说同样是人形的虚影，穿着神话时代才有的黑色高领长袖衫和靛蓝色牛仔裤，戴着一顶深蓝棒球帽，但是面目模糊，无法看清。

    珂婷曾经问过他的名字，他当时说：“我没有名字了。你可以叫我‘沧玄武的游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