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你明白吗
池念很乖,在医生打开门之前停止了哭泣,没有让人误会邵衍做了什么欺负人的坏事。
就是脸颊通红,陷在被窝里的样子很是可怜,医生放下药箱的时候有些愣神。
“这是……?”
“她发烧了。”邵衍道。
“明白了,那麻烦您帮忙扶一下,我给她量一下体温。”
这时候的池念很配合。
要抬手就抬手,要张嘴就张嘴,仿佛对医生这样身份的人有天然的服从感。
水银计取出来的时候,医生对着光瞄了一眼:“三十八度九,高烧了。”
成年人其实很难有这么高的温度,医生皱了皱眉,带上听诊器探了一下她的心跳。
“受凉了?有没有别的炎症。”
池念眼神涣散,迟钝地摇了摇头。
是邵衍帮她解释:“生理期淋雨了,虽然回来就洗澡并且喝感冒药了,但是可能……”
他停顿片刻:“可能心情不佳,没有好好休息。”
医生无声挑了挑眉,出于专业素养没有发表什么意见,只是给出了诊断结果:“吃退烧药还是打针,这个温度我建议直接打退烧针。”
邵衍望了她一眼。
池念迷蒙地睁着眼睛,这时候的样子很无辜,有种全盘信任的纯稚。
“能输液吗?”他犹豫。
医生无情地回答:“她没有炎症,况且输液见效太慢了,需要人在这里看着拔针。”
事已至此,没什么好说。
听医生的总不会错。
于是完全不知道自己处于什么境地的池念懵懵懂懂被扶起来翻了个身,变成个四脚趴着的小乌龟。
她不喜欢这种姿势,有些挣扎:“不、不。”
医生的话在她的脑中姗姗来迟,她恐惧地喊着,没什么气力更无威慑力:“不打针,我不打针!”
邵衍比她看上去更紧张,额角有了汗,按住她的力度难以控制,只好无奈地继续哄:“很快的,你别动,池念,马上就好了。”
她呜咽一声:“不打针,不打针。”
声音渐弱,剩下床单洇湿一小块,原是又哭了。
池念停止了反抗,仅仅发着抖流着泪,却让邵衍染上某种烦躁,来自于无计可施、更无可奈何。
他明知说了没用,却仍是对着医生道:“可以轻点吗?”
医生拔开一次性针头,装上试了试,闻言没有立刻拒绝,只是道:“我尽量。”
落子无悔,邵衍轻柔地拍着她的脊背,调整了一下姿势。
医生已经拿出了棉签,沾好了碘伏和酒精。
他看着邵衍良久,提醒了一下:“邵总,需要脱下衣物,麻烦。”
邵衍咳了声,很正经地移开了视线,只留下手缓慢拉开衣裤。
但是此刻越安静,手部的触感就越明显。
柔软的地方被触碰,起伏中有一点弹性。
冰冷的棉签落在皮肤上,池念缩了一下肩膀,应激性想要脱逃,却被牢牢按住。
她颤抖着,下意识抓住了他的手。
满手的汗。
乱成浆糊的脑子没有明白这代表着什么,就被一阵尖锐的疼痛所占据。
池念的眼泪被逼得哗啦哗啦流,为这越来越厉害的痛感。
医生打完针之后,和邵衍交代了一下后续需要注意的事项,留了对应症状要吃的药和做的事,便提着药箱走了。
房门关上,屋子里又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他为她穿好睡衣,抱着躺回原处。
她脸上的泪痕擦掉了又有,都快损了。
此刻眼睛紧闭,看上去好似睡着了。
邵衍无声舒了口气,想站起来,结果衣袖被揪住。
“还生气吗?”她嗫嚅地问,眼睛依旧未睁开。
这个话题反复太多次了,邵衍的声音很沉,却没不耐烦:“不生。”
池念吸了吸鼻子,没头没尾换了个话题:“我讨厌打针。”
“嗯。”
她的下一句更是毫无关联:“我讨厌医院、讨厌医生。”
“嗯。”
下一秒,池念侧过头,在他被抓皱的袖口上留下不知何时又溢出来的泪。
“我今晚,见医生、也打针了,所以,你不许生气了。”
这种认错方式太过于新奇,邵衍忍不住笑了。
“我以为,我今晚也说了很多次我不生气。”他坐在了床头。
可是池念摇摇头。
她的坦诚很慢吞吞:“你生气的。”
“那天中午,你气我恩将仇报、不知好歹。”
邵衍说:“你道过歉了,一对袖扣,我知道。”
但她继续摇头。
“今天中午,你气我逃避问题、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池念一针见血:“所以,你没有消气,只是接受了。”
这种接受,不会让事情得到解决。
只会在下一次遇到时,带着更深的误解。
邵衍沉默。
他很难反驳。
“怎么这时候聪明起来了。”他摸了摸她的额头,退烧针的效果还没起来,仍旧烫手。
他们之间明明什么都没有戳破,却知道了对方都心知肚明。
“你之前的态度好凶。”她大着胆子指责,“还骗人。”
邵衍说:“对不起,我向你道歉好吗。”
池念变本加厉:“我就是害怕一下你更凶了,有什么不能理解的,你是大老板,轻轻一捻就可以把我压死的,怎么会短短几个月就脱敏。”
邵衍很顺着她:“抱歉,是我太想当然。”
“还有中午,吃着饭呢,就忽然开始发脾气,我明明都没有说错话就开始凶,还有些事情很不想回答了你非要追问……”
“对不起,是我态度不好。”
什么无厘头的指责他都全盘接受,没有反驳。
池念颇有种自己翻身农奴把歌唱的错觉,得意了没多久,晃了晃头,决定见好就收:“算了,我也有错,我要道歉。”
“好。”邵衍说。
他们有三分钟没说话,池念闭着眼浅浅呼吸,如果不是她抓着他袖口的力度还在,恐怕真的会以为她睡着了。
邵衍耐心等着。
“我的爸爸妈妈在我大二那年车祸去世了。”她忽然说,“一个电话过来,轻飘飘一句。”
他目光一颤,突然想起了她那年换专业方向的事情。
“我那时候知道,没有什么人不会离开,哪怕再亲密、再不舍得。”
他握住了她的手腕。
池念终于睁开了眼睛,不知道是不是被泪水彻底洗净,水润澄澈,仿佛望进人心里去。
“邵总,我很害怕,但是这个害怕不是因为你做得不够好,恰恰是因为你做得够好了。”
池念说:“你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