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光长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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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我被本来不想这么做,我怕碰到祠堂地下祖宗的棺材,冲撞了祖宗。

    我先来到正堂,恭恭敬敬冲着牌位鞠了三个躬,巧儿学着我,也鞠了三个躬。天已经黑透了。我来到院里,提着油灯,四下寻找着。

    我在找一种叫牛筋草的杂草。这种草在我小时候都是打了喂猪的,根系极为发达,很难拔。我蹲在院角,用手翻了翻,果然很快就找到了几丛。

    我掐了个剑指,点住一棵,对它用诀:“巽字。”

    巽字五行属木,代表风,也指一些柔韧的草本藤本植物。我用巽字诀,让牛筋草本就发达的根系急速生长,很快,它的根能感知到的范围就到了方圆八米、十米,我的感知也随着增大,大,大,再大。

    我感觉差不多能覆盖整个祠堂地下了,便停了手:“什么也没有。”

    “没有?”巧儿瞪大了眼。

    “嗯。”我说。

    “那怎么办?”

    “我不知道。”

    我今晚说了太多遍不知道。一整晚连续的冲击,让我有些不知所措了。我现在心里非常不安,尤其不放心一墙之隔的我们家。我们家里会不会也隐藏着什么东西?我们家的老房,会不会和这位南翁有关呢?

    我对巧儿说:“我想回一趟家,我家就在旁边,我怕我们家也出事。”

    “你回家?”巧儿说,“那我一个人在这?我但凡踏出祠堂一步,这些沙子就会追我到天涯海角。”她顿了顿,又说:“你非要走吗,我其实有点害怕。”

    “这。”我也觉得把小女孩一个人扔在这有点不安全,但我是在不放心家里。于是我说:“我家就在祠堂北边,就是一墙之隔,要是出什么事,你就使劲喊我,我肯定能听见。”

    想了想,我还是觉得不妥。我就搬了一张桌子,又搬了两把椅子,放在院墙边,摞在一起。“我要是没回答你,你就自己翻过去。我指着院墙上几枝树叶,“对面有棵树,你踩着树杈就能下。”

    巧儿没再说什么,点了点头。

    我自己先踏着我搬的那几张椅子上了墙,和巧儿挥了挥手,双臂一撑就翻了过去。我家院里也全是沙子,差点把我溜倒。我对着墙那边喊:“这边也满地是沙子,下来的时候有点滑,小心点!”

    喊完了我才想起一件事,这里也有沙子,那岂不是也有流沙坑么?

    我心下有点后悔,但我总不能翻回去吧,多叫巧儿笑话。一番考虑,我决定以身试险,先踩两脚试试,反正刚刚试过了,又不是出不来。

    喜出望外,我家院里好像没有流沙。

    我也没工夫扫院子了,提心吊胆地到了门口,踏上水门汀的时候,我终于松一口气。我赶紧从兜里摸出钥匙,拧开了我家那把大锁。但等我推开门用灯一照,我立刻愣在原地了。我家屋里居然也有沙子!

    门窗关的死死的,这东西是从哪来的?我心里十分不安,但是又没办法,只能先简单扫扫房。这个景象我妈见了是要骂的。

    然而我越扫越奇怪,茶几底下那一片,似乎总也扫不干净。刚扫过去,一会又脏了。

    我停了手,提着笤帚过去,站在一边,盯着沙堆一动不动。

    我先飞快地扫干净周围,然后背过手去,死死盯着看。不出我所料,没一会,似乎是从地底下冒出来的一样,又堆起一滩沙子。

    奇了怪了。我把茶几搬开,看着地板。

    我家的茶几打我出生起就在这,搬开后,除了底下的一滩沙子,没有什么异常。我又拿笤帚把沙子扫走,死死盯着瓷砖看。只见那瓷砖缝中呼呼呼地冒出沙子来。

    我蹲过去,先用指节扣了几下,里面发出空空声。这是空心的。

    我愣住了。这可真是离谱,我在这里少说住了二十年,从来没知道过这里还有个暗格。

    我蹲下,用手摸索着砖缝,不断有沙子冒出来。我摸来摸去,也没发现有什么机关。

    我站起来,走到旁边,抄起来一个铁锤。我准备把我家的地砖砸开。

    我也不知道里面会跑出来什么东西,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小心翼翼地靠过去,猛地挥起,向地面上一砸——

    砰!

    一声巨响,地砖应声而碎,我的双手也被震得发麻。而此时沙子停止了涌出,出现在我眼前的是一个黢黑的洞口,很窄的一条通道,有十分陈旧的阶梯通向下方——

    我喉头一紧,这是什么,我家地下出现了一个我闻所未闻的密室。

    我伸手够过我爹的头灯,那是他当电工时用的,功率很大,很亮。我把灯往下打,打出一道煞白的光柱,空气十分浑浊,还漂浮着灰尘和绒毛,看不清究竟有什么。

    我把头灯戴在头上,双手抄着锤头,看着那个黑黢黢的洞口,吞了口唾沫,做好了我以为万全的准备,一步一步踏了进去。

    通道极窄。两侧的墙抹了水泥,很粗糙,刮蹭着我的肩膀,我耸着肩,微微侧身才能挤过。这个通道高度也低,我要使劲含胸,把头埋的很低,微屈着膝勉强向下走。

    这个地方的台阶高的离谱,还不太均匀,有高有低,但最低的一阶都高过我的小腿肚。我的身体一下一下往下沉,每一步都像是砸在台阶上,我握着锤头的手心已经出了汗。

    但其实也没有多远,也就七八阶就到了底。我把头灯打到最亮,四处打量起来。

    这间地下室的布局和我家不太一样,只有一个小门。我家里这个小门是茅房。这里的墙都抹了水泥,但是都是粗抹的,很潦草,非常拉碴。房间门都是木门,破破烂烂的,插销也虚挂着,没上锁。

    我小心翼翼地靠过去,用锤头顶开这扇门。灯光打上的一刻,我直接呆在原地。

    屋里是一口巨大的棺材。

    棺材前面放着一张供桌,供着一个香炉,香已经熄了,里面的香灰已经攒了厚厚的一层。而供桌两侧,整整齐齐摆了两排木偶人!

    我几乎失神走过去,我一眼就看到一个木偶人和我妈长得一模一样。而它旁边,居然有一个木偶人眉目和我神似,但至少比我苍老了二十岁。

    我拿起那个我妈来翻看,这个小玩意身后刻着三个字:姜云凤;而我将我那个木偶人翻过来时,后面刻着一个陌生的名字:

    单五阙。

    我大骇。这是谁?这是什么秘术?为什么这个人和我长得这么像?我觉得背后发凉,回头一看,原来门边打了两个橱柜,柜子上密密麻麻摆满了木偶人,全都瞪着眼睛盯着我看!

    “哐!”

    我被吓得连连倒退,一下子撞上了供桌。我一声都发不出来,咵一下摔了个仰翻。

    桌上的东西噼里啪啦洒了一地,我吓得一声发不出,屏住呼吸,尽量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等了好久好久,我才缓缓定神,小心翼翼地摸索周围,慢慢爬起来,把撞掉的木偶人全都摆回去。

    太吓人了,我心里不得不承认。但好歹我也是个二十多岁的大小伙子,虽然没人看见,但我自己觉得这就被吓住太丢人。

    我壮起胆子打量那几个被我撞掉的木偶人,其中有一个老头,面颊干瘪,眉须花白,我翻过来一看,他的名字叫张正龙。他旁边有个很正气的中年男人,长得很凶,他的名字叫张伯冲。

    我又挨着个的拿起剩下的木偶人,依次细细打量,可奇怪的是,我怎么都看不清剩下的木偶人的长相。我心里着急,但我没有办法。我还是仔仔细细打量了所有的木偶人,然后把所有东西全都复位。

    我壮着胆子,又在屋里四周巡视着。我小心翼翼地绕到棺材一侧,这才看清,棺材背面还有两个壁柜,放满了书籍资料。

    我把头灯打到最亮,随便抽出一本来翻阅。这是古籍,毛笔写的繁体字,到处是之乎者也的文言词。我翻看了几页,心头越发浮起一种奇怪的感觉。

    我把书翻到开头,看见扉页上原原本本题着名:

    五阙宣统二年长白清静观

    这是单五阙的手迹?——我短促地愣了一下,突然就明白我那种奇怪的感觉的来源了。

    这分明就是我自己的字迹,只不过我不会写毛笔字,也不会写繁体,才没第一时间认出!

    我张着嘴,又随便抽出另外几本,囫囵地翻阅。时间地点有些不同,但全是单五阙的手迹,字体和我一模一样!

    就在我慌张无措之时,突然有种奇怪的声音幽幽传来。

    “砰咚……砰咚……”

    这是什么声音!

    我双手握住锤头,循着声音慢慢移动。我竟然逐渐靠近了那口棺材。

    声音是棺材里传出来的!我慢慢把耳朵贴上这口棺材,十分清晰地砰咚声一下一下敲击着我的鼓膜!

    我心里大骇,强硬地想要睁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