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光长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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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我和张云剑骑共享单车回了学校。其实回到这里,我心里稍微有点紧张,但现在天光大亮,路上全是人,其实也还好。

    我花了一上午把校友会的发言稿写完,刚准备回宿舍小睡一会,就接到了张云剑的电话。

    “喂?”张云剑问,“你在哪呢?”

    “图书馆。”我说。

    “你现在过来找我吧,有事找。”张云剑说,“来美术学院楼底下。”

    我很快和张云剑碰了头,他带着我上楼,来到一间办公室门口。

    他拉开办公室保险门时我差点被吓死。一个光头男,穿着黑衬衣,坐在办公桌前满脸阴翳地处理文件。他听见门响,抬头看了一眼,正好和我对视。

    这个光头耳朵上有一排钛钢的装饰品,他倒是神态自若,很自然地对着我开口:“长旌?坐吧。”

    我被张云剑推搡着进了屋,他满脸的戏谑,一直盯着我。我被他看的发毛,给了他一脚。

    光头走到我对面坐下,我这才注意到他耳朵上还打了一排钛钢的装饰品,看着叛逆的要命。

    “啊,关同学,初次见面。”他说话倒是很客气,“我叫魏由,缘由的由,美院的老师,也是臧否的朋友。”

    “怪楼的事情,臧否已经全都告诉我了。我是金灵根,修的乾字诀,应该能给你们提供帮助。今天晚上,我和你们一路,再进一次怪楼。”光头说。

    当天晚上七点,我们四个就在办公楼楼下碰面了。光头对痞子表现出一种阴阳怪气的热情,痞子对光头表现出一种猥琐至极的仰慕,他俩王八对绿豆,真挺对眼。

    我和他们打过招呼,张云剑惊叫着问我:“你怎么戴眼镜了?”

    他一说我才想起来,伸手把眼镜摘了,装进兜里。“今下午在图书馆呆了一下午,干活呢,不戴眼镜看不清。”

    现在学习压力大,孩子基本都近视眼,架着厚厚的眼镜片,然而我没有,我是一群近视眼里的一个另类。

    这个说来很奇怪,我家有遗传的远视眼,差不多就是老花眼,近了看不清,远了倒是能好点。我爹年轻的时候也花眼,四十多岁好了。我奶奶年轻的时候也花眼,现在她老人家七十多岁,眼睛倒是不花了,比鹰眼还伶俐。

    平时我看东西不用戴眼镜,但是看书看电脑就成了一种折磨,看久了眼花得厉害。我长时间看书或者看电脑必须得戴眼镜,否则眼睛又酸又涨,非常难受。

    光头说:“给我吧,放你兜里一旦打起来压坏了。”

    他接过我的眼睛,和他的墨镜放到一个镜盒里,塞回背包的夹层。这次我们可算是装备精良了,我看到他的包里有一大摞符纸,还有手电筒、匕首之类的东西。

    我们准备好,一起走进了办公楼。

    光头问:“你们两个上次从哪出来的?不是轰了个洞吗,咱们再从那进去。”

    “四楼,四楼楼梯门口。”我记得挺清楚。

    办公楼的感应灯时亮时熄,我心里有点发毛,不自觉和张云剑靠得近了些。

    我们沿着楼梯爬上四楼,光头又仔细数了数,再次确定了每层都是十四级楼梯。

    痞子说:“你小子挺厉害的,一般人是确实想不到这点。”

    “张云剑那种走路姿势,也不是一般人能想出来的。”我说。

    张云剑此时正左脚一阶右脚两阶地爬楼,被我点了一下,他叫道:“少管我,我爱这么走。”

    然而我们走出楼梯间时,却惊讶地发现了一件事。

    被打穿的地板完好无损地出现在我们面前!

    张云剑惊叫:“不可能!我们上次就是从这里爬出来的!”

    痞子说:“你们记错了?”

    “怎么可能。”张云剑说。

    而我们把所有的楼层都逛了一遍,所有的地板都是完好的。

    “怪了事了,学校维修这么迅速么?”痞子说。

    “没事,一会再打穿了下去。”光头说,“我们先找配电室吧,检查一下这座楼的电路。”

    配电室倒是很好找,就在楼梯间旁边,但是门紧紧锁着,我推了推,纹丝不动。

    “我来吧。”光头说。

    他摘下手腕上的钢珠手串,随手掰下两个珠子,夹在指缝间盘弄。原来这串珠子不是串起来的,而是像磁石一样吸在一起的。

    光头盘弄了两圈,那两个珠子就受他控制,绕着他的三根手指来回盘旋。绕了几圈之后,光头把指尖放在锁孔上,两个钢珠一左一右击在锁孔两侧,“当”的一声,门锁应声而开。

    张云剑向我解释道:“他金灵根,修的是乾字诀,练这个的都会撬锁。”

    光头冷哼一声。

    八卦之中,有乾、兑两字都五行属金。金灵根修诀,有阳金乾字诀,与阴金兑字诀。乾字代表天,也指刀剑等金器,很有攻击力。而兑字则是沼泽的意思,也指女人的钗环细软。而金属制的锁芯,正好适配金灵根的特点,光头撬起来不费吹灰之力。

    配电室很黑,痞子叫我端着手电,他从包里掏出一张纸片,仔细一看,是个剪纸人。痞子把自己指尖划出一个小口,照着剪纸人脑门一抹——

    那剪纸人活了一般,扑簌簌飞了起来,站进配电箱里。

    “走吧。”痞子关上配电室的门,“秃驴,开路。”

    这么简单就完成了,我心想。张云剑在旁边跟我解释:“臧否有很多这种小玩意。他不是没有灵根吗,这算是他的特殊道具。”

    我笑起来,点了点头。

    回到楼梯口,我们商量一下,按照推理,我们只要砸开地板或者天花板,就能再次进入怪楼。短暂的交流后,我们准备给地板开一个洞。

    有光头在,我们的效率翻了一倍。他双手掐诀,那两个绕在他指尖的钢珠立马挨上了地面,在一块地砖上飞速地转了起来,直接把地砖磨出一个圆洞。光头踩了一脚,那块地板直接掉了下去。

    痞子蹲下看了看地板的剖面,能明显观察到砖缝。“砖石结构,还是青砖。”

    青砖?我皱了皱眉,这出乎我的意料。

    我爹那个年代的房子基本都是红砖,青砖的年代就远了。我们学校是近几十年才修好的,这就是个疑点。

    光头单手撑地率先翻了下去。紧接着张云剑直接往里一跃。

    我双手撑着地板,把腿伸进下方。光头在下面说:“你下吧,我接着你。”

    缓缓把身体往下放,很小心地向里一跃,半蹲缓冲后落了地。张云剑和光头站的远远的,完全没有接我的意思。

    “你们俩。”我无话可说。

    张云剑在旁边大笑:“你这不是也下来了吗。”

    这时,痞子也跳了下来。他往四周看了一圈,就说:“我赶紧拉电闸了,那个小纸片效果时间不长。”

    闻言,我们都点了点头,各自做好了准备。

    痞子深吸一口气,手指拧成一个复杂的结,两只手啪地拍了一下。等了一阵,没有任何变化。

    “哦,没猜对。”痞子又啪啪拍了拍手,“拉了办公楼总闸,这里没有变化。怪楼和办公楼的电路不是一套,或者这里的灯根本不是电灯。”

    不是电灯,又是青砖,这就说明这座怪楼已经存在很久了。而办公楼的修建,就是为了掩盖这座怪楼。

    虽然昨晚我们已经差不多猜出了这个结论,但我还是有些心慌。我们的学校,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

    我们从办公楼四楼凿穿了地板向下,所以我们现在在怪楼三楼。完全和我们上次来的时候一样,痞子和光头也再次检查了一番,和我们得出的结论基本无二。

    我们的鞋底陷入有弹性的地板,虽然不影响行动,但让人心里发毛。我们四人脚步混杂,痞子用手指刮着一侧墙壁,发出轻微的沙沙响,但被淹没在沉闷的脚步声中。诡异的气氛弥漫,不安悄悄在我们心中生根蔓延。

    走着走着,张云剑突然问:“欸,你们听见什么响声没?”

    我心中的不安顿时达到了顶点。我重重呼出一口气:“没……”

    张云剑停住了脚步:“臧否,魏由,停一停……”

    我们四个都停下脚步,此时一片寂静,我的耳朵也灵敏起来。

    “咚……咚……咚……”

    一下一下的响声,很闷,而且被地板包裹住后更加微弱。

    我紧张起来,很小声地问:“什么?”

    张云剑掐了我一把让我噤声。

    像是有东西一下一下砸在地上,声音非常沉闷。我屏住呼吸,凝神看着走廊尽头的拐角。

    那声音越来越明显,感觉越来越近,我的心跳也越来越快,手指越来越凉,精神紧绷。直到突然,那声音戛然而止,万籁俱寂。

    痞子冲我们打了个手势,叫我们按兵不动,他自己一步一步轻落足向前挪去——

    这时,走廊尽头的拐角突然转出一个人影!

    我承认时隔已久,我不能完全记得那个人的容貌。我只记得她穿着一件形制诡异的圆领土黄马褂,皮肤苍白,头发乌黑。

    我吃惊到控制不住我的喉咙,断断续续两个字:“老师——”

    那个人就是覆光团委杨介!

    光头一把捂住我的嘴,把我拉到他身边。张云剑也是同样的待遇。

    杨介木讷地站在那里,歪着脖子,简直像一具尸体。痞子站在我们三个身前五六米。我除了我自己的心跳什么也听不见。

    杨介站在走廊拐角,木偶人一般开合着自己的嘴唇,而后从口中蹦出了狗屁不通的几个字:

    “人乎哉?豺犬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