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人各有欢喜
“大人,大人呐。”
酒楼上,蔡京正端着茶盏品茶,一个中年文仕样的人,提着衣角快步走了上来。
人还未至,就听他讲道:“知道大人事忙,我也不好打搅,已苦等多时了。“
这人正是朱勔。
朱勔此时遥领威远节度使,只是并不如何管事。
主要的是领了姑苏应奉局的差事,是主事官,这才是他的正经差事。
所谓的应奉局,是当朝官家专设,用以在东南各地采买稀罕玩意,并搜刮奇花异石,名木佳果。
事实上,朱勔和蔡京早就相识,很是熟悉。
蔡京数次被贬,最高时曾官居宰相。
在他第一次被贬在江南时,那朱勔的父亲朱冲以一个商人的身份跪舔,果然押对了宝。
当蔡京再次被起复,朱冲和朱勔父子两人,都因此得了官,有了官身。
这一次被贬,已是第四次。
只不过一年多的时间,就又重新被起用,当真算是神速。
咚!咚咚!
朱勔话里虽有几分埋怨的意味,可脚步声急,才一见蔡京就又说道:“小人朱勔见过大人,给大人贺喜。
想来大人此次回京,不仅官复原职,又要更进一步了。“
他脸上笑吟吟的,躬身在一旁。
蔡京这时已把茶盏放在桌案上,只觑了一眼,并不答话。
不知何时,一个娇俏的小娘子已侍在一旁,悠悠然自顾添了茶水。
这小娘子并不是别人,是章出尘。
好似朱勔也识得章出尘,微一抬头时已瞧见了,便也不觉得蔡京不说话,自己失了脸面,就又讲道:
“原是出尘姑娘今儿也在,我们可是有些时日未见了。“
章出尘这才礼了一礼,回道:“见过朱大人。“
“不敢,不敢。“
朱勔连连摆手,笑说道:
“出尘姑娘,在你面前,我可不敢自称大人,想当年我初到神京时,还是你给引的路,那时,你已是相府里最得宠的姑娘。”
朱勔这会子说话儿小心,严谨,但平日里也是极嚣张的,终于露出一丝痕迹,只顿了顿,还是忍不住问道:
“出尘姑娘,我听说……”
咳咳。
话才说出口,就听蔡京清了清嗓子,朱勔立刻便住了嘴。
蔡京说道:“坐吧,说说今儿过来找我,所为何事?”
章出尘已在桌案上另添了一盏茶,朱勔倒也不客气,就着桌子坐了,端起茶水牛饮,而后笑说道:
“大人,官家修艮岳已到了紧要的时候,是以小人又采买了一批湖石,收罗了一批奇珍瑞兽,已装了船准备启程。
只是……“
“只是如何?”
“大人呐。”
朱勔又牛饮了一杯,面上尽是委屈,说道:“咱是为大人办事,也是替官家办事,可奈何周遭并不太平。
小人是怕水路遥遥,再遇到歹人。“
他自己便是歹人,因着“花石纲”之事,闹得多少人家破人亡,偏偏这会子说旁人是歹人,脸上也不改色?
蔡京如何不知朱勔心思?
虽然朱勔控制着漕帮,又有官家许以的特权,可以在运河上畅通无阻。
但这么许多年来,他恶事做了太多,逼得百姓不得不反。
特别是有个叫方天雷的人,不知是谁化名而来,每每朱勔的大船行在运河上,他总要过来使些绊子。
偶尔时候,方天雷或能得手,不是弄翻了船,便是劫掠了湖石奇珍。
偏偏那方天雷又颇有本事,数次在朱勔手底下全身而退。
让朱勔头痛不已。
朱勔这次从姑苏运往神京的大船上,载着一块硕大的湖石,本意是想在官家那里邀功,可不敢出了差次。
“可否查到那方天雷是什么人?”
既然知道朱勔的担忧,蔡京也不想“献祥瑞”这事儿被人破坏,便不再兜弯子。
“大人。“
朱勔哭丧着脸,回道:
“小人无能,至今还未查出那方天雷的底细,只知道他来去无踪,手底下聚了不少好手,让人难以捉摸。”
哼。
蔡京冷了一声,说道:“这事儿我已知晓,自有计较,大船按时启程便好,万不能耽误了时辰。
你还有何事?”
“既然大人出了手,想来那方天雷也翻不起什么浪花。”朱勔立刻舔了一口,想了想又说道:“只是小人确实……还有一事,不吐不快。”
朱勔能成事,当初确实是因为蔡京的提点。
可蔡京数次被贬,后来又都能够起复,也和朱勔在官家那边越来越受重用,办事儿得力,有着很大的关联。
是以两人早已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朱勔虽然面上敬畏蔡京,可心底下的骄傲,骄横,早已因居功而膨胀。
或许他并不以为自己仅仅只是蔡京的附庸。
蔡京心里如明镜一般,忍着些不快,问道:
“你朱勔早已不是当初的摊贩,如今也是官家面前的红人,又有何事能让你不吐不快?”
朱勔似没看出这话儿里的揶揄,瞅了眼章出尘,笑说道:
“大人呐,最近这些时日,风闻那忠顺王府选定了驸马,便是竹林对岸朴家的公子,朴十年。
小人斗胆一问,那朴家已被抄没,朴十年又有什么能耐,可堪让大人如此看重?“
昨儿晚上派了漕帮中人前去“请”章出尘的人,便是朱勔。
是因他或多或少,也对章出尘有些意思,可碍于蔡京的安排,朱勔也便一直没敢把心意讲出来。
最近一年,世上流传着朴十年和章出尘的旖旎之事,已让朱勔心生暗恨。
但他也知道。
蔡京之所以特意藏在朴家别院对面的竹林,就是因为朴十年。
心头的疑问憋闷了许久,今儿趁着章出尘刚好也在,朱勔终于还是没能忍住,问了出来。
只他这么一问,蔡京便笑了。
心里对他的忌惮,也略略少了许多,却没提朴十年,只笑问道:“朱勔呐,你莫非对出尘姑娘,也有心意不成?”
“小人不敢。”
“不是你敢不敢,是你愿不愿?“
“……”
酒楼上,谈话持续了许久。
不仅提到朴十年,章出尘,也有那忠顺王府的宁公子前去临安之事。
其中曲折,外人不得而知。
岸边码头。
这会子朴十年和幂儿姑娘两人,已用不多的银子采买了不少的原料,回到了沙船上。
看着银子又少了多半,和眼前一堆好似并没有关联的玩意儿,幂儿也不知道自家公子如何靠这些东西赚银子。
呐呐说道:“公子,既然不能成功,也不是什么事儿,至少……奴还有手饰盒子,这就去拿给你。”
却也在这时。
已早行了一日,在前头船上的林黛玉正托着香腮儿看河岸两边的风景,突听得雪雁走过来,讲道:
“小姐,先生说了,舟船劳顿,待明儿到了前头小镇,问你是否下船歇息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