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人九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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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墨缘雅集

    听雨落花间

    任思绪水漫

    莫让流年未央

    莫让徘徊成伤

    冠试第三日,丠内,数千名应试者没能撼动丝毫的参天古树,终于发生了异变,光秃的枝丫孕育出了龙纹叶片,枝干疯长,顶破了山海丠,结出一颗通体碧绿且温润如玉的龙形果实,而后的一瞬间,丠内景物全部消失。

    “天资,花神。”

    华夏大地第三位,世人眼中的第二位天资诞生了。

    这个少女叫——甄子婳。

    自此,她与陆玉绳的命运被联系到了一起,起点是一个称号—阙云山双碧。

    ……

    “哥,你看这首诗,唤醒了睡梦中的燕,搁浅了泪眼里的船,落日红了远山,相思霜了鬓角,好有意境啊。”那一袭红衣的桃花眼如春日湖畔的流水,柔澜中带着点点风情。

    “哦?确实有点意思,此文出自何人之手?”男子身着淡紫罗衫,手中青玉扇在指尖轻转,尽显风雅。

    “不清楚,只知道是近日从琴心小筑里传出来的,我觉得这首诗很有意思,描绘的梦境真的好美。”那一抹火红在说的时候,眼中满是憧憬。“虽然被老学究们嗤之以鼻,但是却被各大府的小姐们津津乐道,不知是怎样风流潇洒的公子才有这样的玲珑心思呢。”

    “你呀,怀春了。”男子略带戏谑,目光清澈深邃。

    “哥!你怎么乱说人家。”少女的脸颊渐次泛起如胭脂般的红晕,如同春日桃花轻轻吐露的芬芳。

    “拿给我看就是想让我把他邀请来参加这次的墨缘雅集吧?你这点小心思,还不是被我一眼看穿。”他眉含笑意,鼻梁直挺如锋利的剑背。

    “才没有呢,你别请他来!就算来了我也不理会,你妹妹是何等样人。”细碎的嗔怒间,她的唇角轻扬。

    “好好好,哥哥知道了。”

    那一袭火红眉目生春地走远了。

    “伍影,查一查这首诗是谁作的,邀请他来参加这次的墨缘雅集。”男子神态威严,表情转换的没有一点凝滞。

    “领命。”黑暗中一个身影出现复又消失。

    ……

    “哥,你在做什么?”

    “我要走了,这个家是一刻都容不下我了。”说话间,云野正在收拾细软。云尘此时才发现堂哥的爱好居然如此之多:象牙的牌九,玉制的骰子,琉璃的酒杯,半截名贵的沉香木,掐丝珐琅鸟笼,景泰蓝鹦鹉笼,黄花梨福禄寿喜财笼,玳瑁鸟笼,杂七杂八的东西像小山一样堆满了整间屋子,甚至还有一个纯金打造的秤砣。当然,更是少不了数十册带插画的颜色小书——云野不识字,但是可以看图。慰以指头儿告了消乏。

    “老头子说让我去北疆,一开始我以为他就是口头说说,没想到啊,没想到,是真想让我死在那里!”今年冠试共入围三百五十二人,云野不在其列。今日晚餐时,伯父提起了云野北上投军的事情,婶婶梨花带雨,云野是他们二老的独子。但伯父态度坚决,不为所动。

    “你知道么,北疆的狼族,他们就是禽兽!见到我们华夏人,就像见到了猎物。男子无一幸免,必遭杀戮;女子就给圈养起来,发泄完兽欲……”,云野停顿了一下,接下来每个字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就给吃了!!你知道他们怎么说吗?”云野瞪大了双眼,显然怒不可遏,“他们还恬不知耻的赞扬道,这么凶残的畜生,你说老头子是不是想让我去送死?!”

    云尘闻言心中升起一抹刺骨的寒意,既然是这样,作为华夏男儿,确实应该上战场杀敌。他此刻有点热血沸腾,反而开始理解伯父了。

    没出一个时辰,云野还没当上兵就要先当逃兵的事情不出意外的被伯父知道了。后果可想而知,云野被禁足了。伯父打算让云野直接在奉天府投军,不借助任何门路,从士卒当起。

    深夜,‘两脚羊’一直在云尘脑中徘徊,他失眠了。

    第二天清晨,雨丝绵密。刚用过早餐,小厮就请云尘至正厅,说是家主有事相谈。

    正厅内,大桃子已经安坐在一侧,伯父的目光在云尘身上停留,那眼神中既有严厉也蕴含着深沉的期望。

    “你们两个在冠试中的表现,为云家增添了不少荣光。我一直观察着你们这几个孩子,恕我直言,最开始我是觉得云家后继无人。”云府产业遍布奉天,建邺,两广,燕山等地,伯父常年在外经商,见到云尘的时候很少,言语间便多了几分客气,少了些许亲切。伯父接着谈及了云家的未来与期望,“但是我一直觉得你会比云野有出息,将来可以有所作为。”原主的‘所作所为’,跟‘有所作为’四个字除了字数上一样,其实一点不挨边,用“胡作非为”才恰当,云尘心想。

    “你们大了,尤其是你,云尘,我真的希望你能成才。让云野投军的事,你俩应该也有所耳闻,希望你们在私下里也能跟他谈一谈,大好男儿志在峥嵘,岂以一身之安仰止。我曾经对云野说过,今天也想对你说这句话。”大伯神情肃穆,仪态威严。

    ‘大好男儿志在峥嵘,岂以一身之安仰止。’云尘在心里反复地重复着这句话。

    大伯话锋一转,“刚才信王府送来了请柬,邀请你们去参加今年的墨缘雅集。”

    “也邀请我了?”大桃子因为画艺绝佳,是这种文人雅士聚会的常客,但是云府二子无才无德是出了名的,云尘收到邀请有点意外。

    “嗯,邀请你和觅桃出席,请柬是信王世子陆琮泽的亲笔。看来你是交到了不错的朋友。”

    “信王世子陆琮泽?”除了捏郡主的手感仍可玩味,我和信王府没有任何瓜葛啊。难不成是那小妮子想报复我?想到此处,云尘问道,“可不可以不去?”他确实有些为难,一来怕是场鸿门宴,二来自己文不能提笔安天下,武不能马上定乾坤,无才,无能,只怕又闹出什么笑话来。

    “信王世子亲自出面邀请,应该不太好拒绝。”伯父说道。

    “好,那明日我跟大桃子同去。”刚记下伯父那句话,其实本身也很符合云尘的性格,从来不惹事,但是绝对不怕事。

    翌日,陪晴雯用过午餐,桃子和云尘刚想动身前往信王府,就有小厮迎着甄府公子甄子佩,二小姐甄子婳进入了云府。

    “听说这次墨缘雅集邀请的人很多,奉天府本地通过冠试的世家大族子弟几乎都受到了邀请。”甄子佩刚跨过门槛就开口,显得像是相熟已久的友人,看来他是已经认可了云尘。

    甄子婳今天穿了一身湘绣云裳,裙摆轻盈若隐若现,柔美如春日樱花缓缓飘落,细致的腰带将身姿修饰得如意婀娜,配上珠链及流苏,犹如在画中行走的仙子。一双尖头卷翘鞋,鹿皮染成了活泼的桃红色,鞋面绣着赤莲花,足袋为白色丝绢,脚踝处有着明显的海棠花边,宛若踏春细草,带着不染尘埃的清雅。看着女子的身形及步态,云尘在心中用了八个字评价:‘凌波微步,罗袜生尘。’

    “这不是双征妹子么。”云尘看到子婳今天这么漂亮,不由自主的上前调侃,只是他跟女孩子打交道的经验其实不多,好在前世的信息资源比现世发达太多了。

    子婳只是目光微垂,对于云尘的刻薄没有还口。子佩甚感意外,以为妹妹肯定会回怼两句的。他打趣道:“还不是被你一子解了。”

    “哥!”子婳的声音轻柔而不可捉摸,像是细碎的嗔怒,也像是要将内心的情感藏匿,两种情绪杂糅在她精美如刻的脸上,越发显得柔情似水。

    云尘直男病发作,不解风情地继续道:“其实当日是令妹手下留情,那个帕子用旧了想换一个新的,哈哈。”最后这声笑,尴尬且失了风度,云尘就是忍不住,心痒痒的总想调笑这个小妮子。

    “你有完没完?我们再下三局,你若是输了,今生不许再见我,看到甄府的马车需立即避行,可敢?”再有才华和涵养,终究是个少女,看到他旧事重提,姑娘家的脸面挂不住了。

    “不敢,不敢。”云尘赶忙答复道,“你又没说我赢了有什么好处,我怎么敢呢。”云尘此时的言行,有点贱。

    子婳盯着云尘,那双原本如同清泉的眼睛,此刻仿佛雨云凝聚,暴雨将至。

    子佩赶紧出来打圆场,“你俩一见面就吵个不停,是不是前世有什么孽缘没清”。子佩觉得自己很幽默,没想到少女的眼神‘刷’的一下就转移到了哥哥身上,就像盛夏的午后,雷声轰隆,眉宇间的气压沉重。继而头也不回的转身出了云府,那如流水般顺滑的秀发被巧心梳拢成云髻,女子出门前肯定是精心打扮过的,此时却有些许发丝在空中凌乱。

    桃子赶紧追了上去。

    云尘却觉得很委屈,自己不过就是开了个小小的玩笑,呵,女人啊女人,不就是赢了你两盘棋么,输不起。

    出了云府,子婳和大桃子已经上了甄府的马车,并且放下了轿帘,显然是‘请勿打扰’,子佩只好和云尘同乘云府的马车。

    “我妹妹最近不知道怎么了,见到你情绪就不稳定,你莫不是她命中的克星。六岁那年我娘死后,就没见她哭过,刚刚好像气的要哭了,上次也是。”子佩抱怨着。

    “她太要强了,以前下棋没输过吧?应该一直为那两盘棋耿耿于怀呢。”两个大男人聊起少女的心事,就好像牛嚼牡丹,唔识花共草。

    云府坐落于奉天府的东部,此处的街巷错落有致,全部都是大宅大院,虽然少了一些市井街巷的烟火气,但是格外的宁静雅致。

    云府门前是一条叫做宁荣街的宽阔石板路,雨后放晴,云府大门轻启,街道上行人稀少,马车缓缓向西而行。

    驶离宁荣街,车驾拐向西北方进入银器巷,这里有奉天府最负盛名的银器作坊。街道不甚宽广,两旁却是琳琅满目的金银饰品,各式银器在朝阳下折射出绚烂的光彩。商贩的吆喝声,行人的细语低笑,构成了一幅生动图景。

    穿过银器巷,驶入更为热闹的香料市场。这里是供应整个奉天府香料集散地,空气中弥漫着各种香料的气息,人们在摊位间穿梭,马车因此放缓了速度。丁香、肉桂、甘草,各种香料不仅是日常生活的调味品,也是中药材的组成部分。

    穿过香料市场,再西行不久,便到达了信王府附近,这里的街道变得极为宽敞,石板上磨得光滑如镜,两旁的府邸之间隔着宽阔的官道。可以看到每个府邸的门口都立有高大的石狮,一吐一纳,显示出主人家的尊贵地位。

    最后,马车转入一个尤为气派的街巷,这便是信王府所在,整个街巷仅此一户,马车最终在信王府的大门前停下。

    云尘和子佩下了马车,子婳和大桃子已经站在了外面,没等到小厮上前相迎,一个身披月白长衫,五官精致立体,乌发轻轻束于玉冠之下的俊逸公子便上前相迎。

    子佩脱口而出:“世子殿下。”云尘一楞,自己或者子佩都没有功名在身,且无论云府还是甄府,论起身份地位都与信王府相差巨大。即使信王世子再儒雅谦恭,依照当时礼数,也不可能亲自出门相迎。

    只见信王世子缓步走到两辆马车前,自然而然显露出的书卷气息以及卓尔不群的仪态,都让云尘觉得这个人不简单。

    众人递过名刺,行过揖礼,云尘注意到世子殿下举止温文尔雅,礼数周到且毫不张扬,但是他的眼神中有着一种无可抗拒的诱惑力,以及一种难以捉摸的热烈和灿烂。

    云尘好像已经猜出世子殿下亲身出门相迎的原因了,是大桃子还是子婳呢?这个暂时还无法判断,因为殿下对待两个姑娘的礼数、神态、动作、语气均没有任何不同。

    只要事情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云尘就有着很敏锐的洞察力。

    简单的寒暄过后,世子殿下亲自将四人迎入王府。门前,巍峨壮观的石墙上镌刻着厚重而历久弥新的字迹“崇文重武”,已经过世的老王爷陆衡也就是世子殿下的爷爷,原是武将出身,当年甲子国战老王爷随着太祖南征北战立下赫赫战功,白马嵬一战更是斩杀了当时吐蕃国号称白眉军神的吴起,坑杀了十三万降卒。而后天下定鼎,太祖大肆清洗身边的开国功臣,重用文官而轻视武将。老王爷看着一个个昔日战友的惨死,痛心疾首,多次进谏太祖,才勉强保全了一部分开国武将。

    有些事情说起来容易,做起来是何其的艰难。真正能做到文治武功的,目前也仅世子殿下陆琮泽一人,虽然其作为王侯子孙,没有参加过科举,但是其写著的《春秋无道》、《居官镜》等书籍中的时政论点多次在庙堂的施政纲要中予以采用。更有皇帝御评:黎庶大如天,为民卷两袖清风,立言立信;法规坚似铁,为官持一身正气,敢做敢当。说道武功,就不得不提已经与大周对峙了十余年的北疆狼族,世子殿下曾多次潜入敌营腹地,亲自斩杀敌方八思哈一人,必阇赤四人。已近而立之年的世子殿下至今未娶正室,近一年内陛下多次有意赐婚,其中文渊阁大学士的嫡女沈缄云,是江南道四大才女之一,不仅温婉可人,更是才华出众。但是均被世子殿下婉拒。

    云尘等人进入王府后,来到了后花园,庭院之中,奇石林立,间以翠绿藤萝做装点,深处的池塘清澈见底,锦鲤在水中欢快游弋,偶尔泛起一圈圈涟漪,如诗如画。四周花草密布,有堂前的牡丹争艳,园内的兰草清雅,又有偶尔飞过的蜂蝶为这宁静的庭院增添了一份生机。桂花树下,偶尔传来阵阵清香,令人心旷神怡。

    此时园中已经聚集了数人,见世子殿下亲临,众人皆纷纷起身。此时云尘的目光汇聚到了一个人身上,张翀,你小子居然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