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他妈一定是在做梦吧？”

    唐文抱着自己的脑袋狠狠揪了一阵，刺疼让他脸上五花八门的表情静止，从地上爬起来的时斐抹了把脸，看了一眼已经血肉模糊的玻璃窗，而这种时候还安静的办公室里也变得诡谲起来。

    “唐文。”

    他们认识了六年，时斐除了大事还真没叫过自己的大名，他张嘴答应却没有发出声音，因为他的肩膀被时斐的手指紧紧钳进去，透过衣料深深扣进了他的肉里似的，一下他就清醒了。

    “跑啊！”

    偌大的办公室里有几十张工位，除了俩人以外亮屏的只有三三俩俩，而发生了这么大的动静，那几个人还是呆呆的趴在桌子上，一时间不知道还有没有气息。

    冰冷的血腥气雾不知道从哪里传来，噗噗的弥散在他们的脚下，根本来不及思考，时斐的手指抓的僵硬，几乎是拖着唐文冲出了办公室，走廊外还有别的岗位，上面的人浑然不觉的敲击键盘。

    时斐索性握拳撞击着隔板发出声音，吸引了一些人的注意力，他们呆滞的眼神在看见惊恐万状的俩人之后，视线凝滞在了那间房子，里面的玻璃终于还是碎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救命啊！”

    “嘎——吱……”

    刺耳的尖叫声与撞击声传来，可想而知里面发生了什么恐怖的事，鲜血几乎是追着时斐的脚步蔓延出来，尖利的求救声终于传开，一场生死逃亡掀开序幕。

    唐文体质还是比时斐好的，他大步先来到了电梯，拼命的按着按钮，身后被甩开俩步的时斐被人流撞的东倒西歪，他不禁空想，原来还有这么多人加班。

    “噶——”

    这时一声刺穿耳膜的声响响起，那是被放大了数十倍锐利的铁片摩擦的声音，接踵间摔倒下来的人群砸到了时斐的身上，他吃力的膝盖一软跪在了地上，他的耳朵一定穿孔了，他这么想着，在一根长矛擦着他的耳朵穿过了俩个人的时候。

    血液倒流全都凝聚在了脑子里，高考的时候都没有的肾上腺素拉满，他身上的人被那根长矛带走，他得以起身，扯着嗓子喊道

    “楼梯！”

    各种哀嚎混在一起，时斐回过头看见了一只长着人脸的蜘蛛，他硕大的身体因为进食的俩个成人更加肥大，导致堵在了过道里，后面还有什么黑手绿鬼倒都被塞住了，正在啃他的肉壳。

    人太多了，不停有人踩倒，时斐也看不见唐文，只能一边跑一边喊，这个时候他终于意识到了他的体质确实差，在前面的包臀裙不停超过他的时候，他干涩的吞了一口口水，湿润他已经刺痛的喉咙。

    呼吸间都是血腥气，血水卷在地板上，畸形怪物在分食跑不掉的食物，一些瘦小的小怪已经钻了出来，那是一只青绿色的昆虫，浑身湿漉漉的滴着血，看不清它的口器在哪里，时斐只能感觉后背一热，他的余光瞥见了那个小腿高的东西直接吸在了一个人身后，恐怖的咬合力把骨头咬的嘎嘣脆，就这么钻进了肉里。

    “呕……”

    时斐把刚吃的东西又吐了出来，这一下更加头晕眼花，只能伸手掐住自己的大腿，俩步上了不知道几层，被一只手轻而易举拽到了门里，毫无反抗之力。

    “糖糖？”

    他的俩眼蓄满了泪花，浑身疼的发烫发热，出了一头热汗，一时认不清面前的人，就被拖着胳膊递到了人群里面。

    “时斐！你吓死我了呜呜呜呜，我回头找你一直被推着就上来了，你吓死我了你。”

    熟悉的声音传来，时斐用冰冷湿润的手指按了按太阳穴，抹了把眼泪拍了拍唐文的肩膀，看着爬了六层楼面不红心不跳的好兄弟，他虚的暂时说不出话来。

    时斐坐了一下，发现这是二十一层的顶楼，这里是设计高层办公区，比起他们期待豪华一些的休息区已经狼藉遍地，食物被洗劫一空，那些西装革履的男人仓皇以外，智商应该还在线。

    不停有打量的目光扫过来，时斐听见唐文跟他说，这里暂时还没有被入侵，准备都是齐全的，所以这里的人甚至有人穿了攀岩服，三五成群，早有准备。

    时斐的袖子都擦湿了，一缕一缕的刘海露出来那双眼睛，他不经意的扫了一圈，这里至少有三十多人，男女比例30：4，那边的俩个女人都是干练优秀的，甚至还是领导干部，都在一边捣鼓手机，一边指导工作。

    仔细一听，还是让他们加班的。

    “他们好像有外援，从来了以后就一直在打电话，这边信号都已经断了，通讯光缆都废了，他们可能有卫星通信。”

    刚才救了时斐的是位年轻女士，她穿着运动套装，一头马尾十分利落，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应该并不是来上班的，临时送个东西，却不想困在了楼层，只能越来越高，最后被围在了这里。

    女人名叫金蕊，时斐旁边还坐着一个哭的一脸鼻涕的大叔，他们喊他兵哥，地上还坐着一个背着书包的少年，他看起来只有十几岁的初中生，名叫小明。

    “不会有人来救我们的。”

    几个人互通了名字，时斐察觉到金蕊望过来的眼神，那是寻求商议的请求，在对方看过来后，时斐冲窗外扬了扬下巴，立马会意的唐文萎靡的挎起脸来。

    “他们之前也是人，只是有腿的习惯还会上楼，除了一些特殊技能的……那些会飞的实在可怕，玻璃是挡不住的，这里失守是迟早的事，我们要想办法下去。”

    时斐他们什么都没有，不止他们，不停有人觊觎的眼神望着那群人手里的登山包，还有丰富的食物资源。

    “那些东西感官并不是都正常的，高楼层被发现是因为他们的眼睛开始的，我看见是一些小孩，然后开始扑过来的。”

    唐文点点头，回想起来半小时前的画面还是脸色发白，僵硬的扭过头抓了一叠报刊开始撕扯，而后分给时斐。

    “要把窗户挡起来吗。”

    小明站起来只有一米五的个子，穿着白红色的校服，稚嫩的脸庞上露出与年龄不符的镇定，一边说着就去帮着找来了胶布。

    几个人还没靠近窗户就被拦了下来。

    “你们要干什么？封了窗户，他们怎么来救我们？”

    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抬手推了唐文，语气倒是和善的刁钻。

    一句话点燃了其他人的激情，窸窸窣窣的讨论声倒让人没那么紧张了，起码这里都是正常人。

    “是有人来救你们吧？我都看见了你们能打出去电话，你们有人联系，而我们封窗户自救有什么问题？”

    戴着金丝眼镜的梁峰扭头看了一眼说话的人，又回头抽走唐文手里的报纸，扔在了地上。

    性命攸关的时候，他倒是忘了，并不需要维持什么人性了。

    “窗户不准封，你们想封就出去就好了。”

    时斐拉了拉唐文的袖子，拽着人退了俩步，开始数人头，另外一边吵了俩句就熄火的几个人也是跟着时斐从下面跑上来的，对于高层的人似乎本能的泯灭了气焰。

    外面的声音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后，空气里只剩下浓郁的汗臭味和血腥味，以及咚咚作响的死气。

    “19个，我们有十九个人。”

    时斐的声音很清亮透彻，咬字清晰的好像语音播报，又柔和富有感情，十九俩个字被强调了音量。

    他瘦削的身材并不显眼，在高大的唐文身边毫不起眼，身边还有一个靓丽的金蕊，清稚的少年，被吓傻了的兵哥也收拾好了心情，脱了外套露出来一身腱子肉，他曾经是一名优秀的军人，侧腰上还有一道使他退伍的疤痕。

    这时候倒没有人出来跟时斐的话划清界限，成年人自是知道，人的性命也分三六九等，他们哪怕有人来救，也是看着的份。

    梁峰捏着手机在手指间旋转颠倒，他刚才张狂的样子还历历在目，这一会儿短暂的思考后，跟领导耳语了俩句，很快，就看他拎着几个包扔了过来。

    “这里有你们需要的东西就拿去，天也黑了，你们可以自行离开。”

    他们不会同意封窗，可是考虑到人在死亡面前厮杀的情形，还是忍痛分享了物资。

    扔出来三个黑包，但是第一时间并没有人去动，他们知道里面没有什么好东西了，而且梁峰的话显然是催他们离开这里，就算现在天黑了，但谁又知道那些东西怎么样了呢，自己找死和苟活几天，大多数人都会选择后者的吧。

    金蕊走了过去，她经过这么一天，也没有过多的埋冤什么，她只是在一楼买了个咖啡，被迫参与了大乱斗不说，还一路撑到了二十一层，她只是庆幸她有健身的习惯。

    “里面有绳索，一把匕首，和俩瓶水。”

    几个包都没差，说这是送行的行囊也不为过。

    从楼梯下去风险大，很可能有正面对峙的风险，但是也一些躲藏的场所，可是那就需要太多的反应和体力了。

    “没有物资我们呆在这里也等不了多久的。”

    时斐一点都不考虑，他伸手掏出来绳索就靠近了窗边，呼出来的风都是颤抖的，他此时一定不知道他有多么可怜可爱。

    看着瘦削的腰身被绳索一系，细的一手好像就能握住的样子，让金蕊不自觉多看一眼，不过并没有多说什么，她伸手夺下来时斐手里的绳索，闷头不语。

    她要下去，找一间安全的办公室搜寻一下物资，现在他们俩手空空，不说能不能下去，饿也要饿死了的。

    看着时斐那小细胳膊小细腿，金蕊二话不说担当了重任，一边的兵哥想要同去，被小明拦下了。

    “不是不让你去，只是你掉下去，我们拉不上来。”

    听着尴尬的王兵挠了挠头，不自觉去看时斐和唐文的身材，自己也觉得有道理，不过还是帮金蕊看住了这头的钩子，保证随时把她拉上来。

    拍了拍紧绷的唐文，时斐知道这人没有抢活儿，他只是随时做好下一个下去的准备。

    虎视眈眈的视线不停的跟着他们，时斐的思绪百转，飘忽的眼神不自觉落在坐在地上玩消消乐的少年身上，突然看见了什么，扭头和唐文耳语了一句，而后又和王兵叮嘱了一下。

    金蕊没过一会儿就回来了，很不幸的只是带了几件衣服回来。

    几个人默契的沉默不语，也没有讨论，脸色如常的就地休息，只是时不时看一眼手机。

    小明的手机上映出来金蕊的计划，她找到了落脚点，后半夜他们就过去。

    能拿回来的物资，一定会成为众矢之的，在这种时候，人性是最不可信的，刚才抱团的人，也可能随时背刺，索性直接转移。

    “你睡得着吗？”

    唐文的呼吸声从耳边传来，下一秒就被一巴掌盖住脸推开，还嘟囔着不解风情之类的打趣。

    “你是南桐吗？”

    “噗。”

    小明的脸在蓝光屏幕里面映出来，一脸纯真的模样逗乐了几人，时斐浅浅的笑了笑，没有接这个话，就看着唐文大剌剌的给小明展示他交往的前女友们。

    唐文性格好幽默又开朗，人长得也很好，比时斐受欢迎的多，从大学时候，俩个人就互相做僚机，虽然大多数都是时斐做陪衬，但是他挺羡慕唐文的。

    其中原因就不明说了，除了肉体层次的欢乐，时斐觉得恋爱是一件复制粘贴的小事，和谁似乎都没什么不同，可以说他和每个前任都是抱着对方不甩他就会一起走到头的打算。

    入夜深了，他们开始行动了。

    刚才金蕊去看了几层，吃饱喝足的异形似乎不会停留，空出来的楼层只有血腥暴力的现场了，她选了一个离得近的，较为安全的十八层，那里尸体最少。

    终于在小明也踉踉跄跄下去了之后，时斐站在窗前迟迟没有动，他看着死寂一片的二十一层，心中凛然，握着绳索的手不自觉出汗，另外一端不停的抖动催促着，他的心开始狂跳，一双眼睛透着眼镜片和黑暗中的人对视。

    他不能走绳索下去，他不信任这些人。

    “喀。”

    时斐摞起来桌椅，摇摇晃晃的从走廊窗跳了出去，看着时斐出去，有人轻轻笑了一下。

    “咕。”

    时斐不知道踩到了什么，软乎的感觉让他不敢细想，忙不迭的扶着墙就穿过走廊，扑鼻的血腥味让他脑供血不足，不停的抽气换气也不好使，叠起来的小黑影和鞋底湿润的声音，都让他不停的脑补。

    走廊外歪斜倒塌的桌椅电脑滋滋冒着紫光，休憩在黑夜中的异形蛰伏着，随时都会让他一击毙命。

    那双眼睛被汗水浸湿，涩疼的厉害，下唇被咬破发热，才让他冰冷的身体有一点真实的感觉，他快要精神崩溃了，攀爬在尸体中，精神高度紧绷，一点点电流声就让他尾椎发麻，一屁股摔下去，耳朵撞在钝角上，血流进了耳朵里，他疼的龇牙咧嘴的同时，心中的惊惧达到了巅峰。

    一睁眼就是一道巨大的阴影笼罩在他的头顶，侧手边的窗台都被怪力撞碎了，透进来的月光缕缕，洒在时斐的半边脸上，映照出来那只趴在他脸上的海鱼。

    无比的腥臭滴滴答答淋了他一脸，跟他等身大小的鱼没有腿脚，不知道怎么过来的，也不知道怎么出现的，只是现在似乎状态也不好，呼哧呼哧的一直在流口水，湿乎乎的压在时斐身上。

    时斐后知后觉，这是已经死了，他把这玩意儿推开就花了不小的力气，从地上爬起来，望着站在电脑桌上的黑色人影，喉咙干涩的发疼。

    看着是个人的影子，头上俩片柔软的不知道什么东西竖着，就快要碰到天花板了，看起来是个有手有脚的。

    对方站在高处俯瞰着自己，月光打在了他的脚边，那是一双非常长的动物脚掌，它用前掌着地，过多的后半截高高踮起来，像优雅的女士随时准备起舞。

    “是你救了我吗？”

    时斐借着月光看见了自己胸前大片的血迹，整个上半身都被泡的湿乎乎的红，摇摇欲坠的脆弱人类站在他的脚下，小心翼翼的向他寻求着慰藉。

    对方动了，那双兔脚用力的蹬开，一个瞬间落在地上，似乎踩爆了什么东西发出噗的声音，时斐浑身一紧，仓皇的泪水噙满了眼眶，呼吸都下意识一顿，看清了对方的面容。

    它长着人类的身体，长手长脚的绅士，穿着靛蓝色衬衫搭配金色马甲，不粘任何浑浊的好像富贵的伯爵，可是他生了一双兔脚，头顶俩片竖着的不是别的，正是一双粉红色的兔耳朵，只是大小足有时斐的小臂长，对方长到胸前的粉色长发柔顺可爱，好像世界上最可爱的玩偶。

    尽管它拥有人类的身材，可是它的脸足以让人心惊。那一直滴落刺鼻的颜料，没错，那是浓厚的油画，它的五官是油画构成，鸢蓝色的眼睛呈现俩道长痕，肉杏色的脸庞上鹅黄雪白掺杂搅混却又不失浑浊，朱红的嘴角蔓延到耳朵，一双翠绿色的耳环摇曳。

    俩个人就这么站着沉默下去，时斐打颤的舌根终于捋顺了，他听见自己说。

    “跟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