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弯着腰，捂住肚子，从人堆里跌跌撞撞地走出来。

    等来到众人身前，身体失去平衡，直接跪了下去，双手颤抖地撑在泥泞的地面。

    “喂，你没事把？”

    一人连忙上去扶他的肩膀。

    “我……我肚子……好胀啊！”

    “呼……呼……”

    那人的声音像是在极力忍受痛楚，被人触碰，呼吸急促地缓缓转过头来。

    被雨水淋湿的长发紧贴着面颊，两只黑色的眼球死死对着人群。

    “啊啊~他入魔了……他入魔了……”

    扶他的那人瞬间摔在地上，惊恐出声，双脚不停捣腾后退。

    众人心头一惊，忽地四散逃开。

    “跑什么……”

    一声大喝犹如惊雷破穹，在众人耳边炸响，也让众人的脚步停顿下来。

    范无伤腾空而起，稳稳落在那人身前，对着四周一看，也就蓝衣和李道溪三人还站在原地。

    他有些烦闷地看着身下的男子，沉声问道：“还能压制吗？”

    “我好胀啊，大人……我好胀啊……大人！”

    那人没有回答他，只是在不断重复那一句话，同一时间，那人的七窍开始冒出屡屡青烟，一股烧焦的糊味在雨中弥漫。

    “许武松，过来……”范无伤吼道。

    许武松愣了愣，深吸几口气走上前。

    他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

    “铿……”

    一把长刀出鞘，在空中停顿几息，然后如弧月划过男子的脖颈。

    收刀入鞘，许武松捏紧有些轻颤的拳头。

    “胆儿还是那么小……”范无伤不耐地看了他一眼，嘀咕一句。

    转头望着重新聚拢的众人，愤慨道：“这就是授予你们神通的【赌徒】，他们自己压制不住灵气，就让下面的人承担，简直是完全不顾信徒的死活，……如此枉顾人命，必须强力剿杀……各位，你们能活着，应该感谢天子的仁慈之心……”

    “大人……天子仁厚，我等自然知晓，但要说感谢，我觉得最应该感谢的就是大人……”一位两只耳朵都没有的男子出声道：

    “大人不像其他人那样滥杀无辜，遇到【赌徒】也会给一次辩解的机会，事后还会探查事实，还我等被迫害的真相……没有大人，我等早就死了……”

    “对……大人，要感谢的人是您啊……”有人附和。

    这群人先是经历【赌徒】迫害，又被朝廷追杀，可谓是在哪里都没有活路。

    要不是范无伤与其他人不一样，他们恐怕也没有机会站在这里。

    “马屁精……”范无伤冷哼一声，没好气的说道：“莫要说这些虚头巴脑的话，你们以后听话一点，遇到事情不要乱跑，能平安到京都，我就觉得没有白救你们……”

    “是……”

    看众人答应得乖巧，但范无伤知道这只是没有遇到危险时的心态罢了，这群赌徒，跟普通人没啥区别。

    于是，当即把四名蓝衣召集过来，同时还叫上了李道溪与黄孤独。

    “如果后面遇到了什么危险，你们要尽量稳住这群赌徒，让他们呆在原地……”

    说完又看向李道溪二人，“两位有一定战力，到时候也麻烦帮忙照看一下……”

    黄孤独很敬佩范无伤这样的人，同时感觉自己受到了重视，有些兴奋地抱拳，“没问题，如果有人受伤，只要不致命，我都可以救回来……”

    李道溪点点头，他不反感这种做法，力所能及的情况下，能帮一点是一点，但如果敌人太强，他肯定会跑路。

    交待完所有事情后，雨变小了些，范无伤连忙让大家继续上路。

    李道溪坐在马车上，看着那具在泥泞里烧完的尸体有些感慨，这个世界的人命是真不值钱。

    又走了半日时间，入夜雨停。

    众人还是没有走出丛林，按照范大人的话说，这片林子极为广阔，恐怕要耗时三日之久。

    火堆在众人的努力下，还是生了起来。

    李道溪离得众人稍远一些，不停地用灵气打磨自身，他隐约觉得，随着自己将那些灵气压缩地越来越紧实，它们的颜色开始脱离墨红色，慢慢地向黑色转变。

    不出一个月，他身体的灵气浓度就能回归本色，到时候只需要找到一名“师傅”帮他刻印了。

    只是他根本就不知道【赌徒】路径的八品是什么职业。

    “李大哥，吃鱼……”

    谷莠来到李道溪身边坐下，递过去两只插在木棍里的烤鱼，小声说道。

    自从上次李道溪让她给几位蓝衣大人烤鱼之后，她发现自己抓鱼的天赋不错，河里的鱼儿很喜欢她，都朝她的鱼叉上钻。

    最后的结果就是，十几人下水，没她一个人抓得多。

    “谢谢……”李道溪现在心情不错，而且这段时间，少女确实把他照顾得很好，心里对少女自然亲近些，吃了一口鱼肉，随意问道：

    “谷莠，一直都没时间问你，你那个【优伶】也算是一条职业路径，应该也有神通才对吧……”

    谷莠愣了愣，将脸颊上的发丝拨于耳后，眼底似有波纹激起，俏脸笑了笑，低声道：

    “自然是有的，不过毫无用处，只不过在戏台上能让那些看客高呼几声罢了……我们这些戏子，本就地位低下，神通自然也低下了些……李大哥，你会嫌弃我吗？”

    李道溪没听太明白，但见少女有些自嘲，便没有问到底……

    只是伸手将少女头上的残叶摘掉，轻轻拍了拍她的头，“不管你信不信，我心里没有那些三六九等之分，而且，你也不要妄自菲薄，我把你当朋友，从来没把你当丫鬟……”

    谷莠藏在袖子里的双手紧紧捏拳，眼角瞬间湿润起来，悄然转过头去，一只手伸出搭在李道溪的手上，握紧说道：

    “李大哥，我一直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问……”李道溪感受着手背上传来的冰冷感，大口吃肉。

    “你是李道溪大哥本人……还是那个……名叫卢志高的人？你是不是用什么方法夺取了李道溪大哥的记忆？”谷莠明显紧张起来。

    李道溪听完微微一愣，感受到少女有些颤抖的娇躯与手背上越来越紧的力道，他“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原来你在害怕这个啊？那你当初还敢跟我走？”

    “你不是说了正确的秘语吗？”谷莠听他一笑之后，心里的压力骤然减小，一张瓜子脸转过来，脸上留有两行清泪划过的痕迹，疑惑道：

    “那李大哥是如何做到的？就是……你明明之前不是这个样子……”

    李道溪盯着她那双有些无辜的眼睛，叹口气道：

    “这还不简单吗？赌徒能赢取对赌方身上的任何部位，我手断了就能赢回来手臂……脸没了就能赢走对方的面容啊！”

    谷莠的两颗大眼睛眨了眨，有些明悟般点点头，不好意思地抽回自己的小手，笑了一声，“原来是这样，所以李大哥是故意找那卢志高对赌，赢下之后，才有机会顶着那张脸去地笼殿做事……然后带我逃出去……”

    “没错……”李道溪点点头道：

    “那日不这样做，我就会被村长赢走五脏六腑，死定了……这是唯一的办法……”

    “我知道了……”谷莠嘟起嘴，长吐了一口气，将两束发丝重新挡在眼前，眼角弯弯接过李道溪手上的木棍，“李大哥还是那个李大哥就好……嘻嘻……奴家去帮公子再拿一条鱼……”

    看着少女轻盈离去的背影，李道溪抿嘴一笑，只是他的脸色渐渐冷淡下来，在这寂寥的深夜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