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无望在门口踉跄了一下，回过头，看向心有余悸的方昊。

    “那个老爷爷，还有小孩……他们怎么样了？”

    听见徐无望的疑问，方昊扫了几眼他的神情，确定他不是在装傻，而是真的没有那段记忆后，说：“他们都没事，只是公交车上看热闹的乘客有些麻烦，不过我已经让他们把视频都删了，公交公司那边的监控画面也会有专门的人去负责处理。”

    “所以，你完全可以放心……只是我还是有些放心不下你，徐无望，和我说句实话吧，你到底看到了什么？你的癔病发作时究竟会让你感受到什么？为什么你不仅动用了【如意之手】，就连众生剑也拔出来了？”

    “……很多时候，不是我不愿意说实话，而是别人不敢信，也不该信。”徐无望看着自己的双手，这种无人可以理解的孤独，让他早就习惯了独自承受。

    只要没有亲自走过另一个人的路，这世上就不存在真正的感同身受，而徐无望史无前例的癔病，注定了他不可能会有理解者。

    方昊的眉眼中挤满了担忧，“我是医生，有义务了解病人的情况，说出来吧，不管你说的多么天花乱坠，多么光怪陆离，我都会先相信你，再帮你一起质疑这种错误的臆想。”

    方昊的态度，让徐无望感到了善良的温热。

    但这份善意，是得不到回应的。

    因为……

    ‘错误的……臆想吗……’徐无望暗暗自语。

    不论方昊再怎么想帮助徐无望，只要前者无法做到连同臆想和徐无望一起认同，那就永远不可能真正的理解徐无望。

    毕竟，徐无望实在没办法说如此真实的臆想是错误的。

    否定臆想，也就是在否定帕媞娅，否定威廉·菲德尔斯，否定温妮·菲德尔斯……这种事情徐无望做不到。

    可如果让方昊承认他看不见、摸不着的臆想的话……那就相当于徐无望在将自己的癔病传染给方昊。

    当一个医生和一个精神病患者彻底共情和互相理解时，这名医生，和患者又有什么区别呢？

    这不是医生给病人治病，而是病人在同化医生。

    公寓楼内和楼外，徐无望和方昊两人面对面看着对方。

    方昊想要知道徐无望眼中的世界，想伸手将他从痛苦的癔病中拽出来。

    而徐无望深知癔病的苦痛，他不希望方昊也遭到相同的折磨，于是用沉默拒绝了那只伸来的援手。

    他们都在为对方考虑，可智能识别的公寓门缓缓合上，将一内一外的两人分隔开来。

    其实，徐无望很想，真的很想很想握住那只带着光芒的手，可……

    抬起的手顿住，就像倾诉的话语戛然而止，最终，徐无望背过了身，换上室内拖鞋，他没有再回头，而是一边朝冗长无光的走廊走去，一边若无其事的说：

    “……抱歉。”

    “我不需要你的道歉。”方昊凝眉，坚定的说：“我要的是你的道谢，要的是看到你脸上的笑容，如果连眼前的病人都救不了，那我这个医生当的又有什么意思？我学了那么多年的医术又有什么意义？”

    “我不知道你在顾虑什么，也不知道你的病到底是什么，但我已经不能再和诡异战斗了，治病救人就是我最后活着的理由……所以我一定会救你，因为我要救的人不只有你一个，我必须要尽快把你治好，才能汲取经验、分出精力，去救更多的人。”

    徐无望脚步一顿，却没有多说什么，而是继续迈开双腿。

    他真的没法选。

    不敢选现实和臆想。

    也不敢选是自己的病好、还是带着方昊一起疯。

    不过，走到楼道口的时候，徐无望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他看到方昊依旧站在门口，不肯离去。

    于是，徐无望最终还是喊了一声：“不管怎么说，方医生，你始终是我心中最好的医生，我也一直都打心底感谢你……下周我还会去你的实验室找你，希望你不要因为今天的事情把我拒之门外。”

    声音传递过去，方昊一愣，笑着摇头，表示自己不会干这种事情。

    得到了一个还算满意的回答，方昊扭头离开，他要赶紧回去调查信息，然后去找徐无望以前的主治医师讨教。

    两人分别，徐无望回到屋子里休息，方昊则火急火燎的赶回实验室，并调出医院的相关资料。

    翻阅了一阵后，方昊像是发现了什么似得，若有所思的皱起眉。

    ……

    次日，在现实中睡了一觉的徐无望爬起床，才刚吃过早饭，癔病便又一次发作。

    虽然他在现实中睡了一觉，但根据上一次离开、和这一次回到臆想世界的时间来看，臆想中仅仅只过去了几分钟。

    徐无望倒是并不对这件事感到意外，因为他早就习惯了现实和臆想之间错乱的时间流速。

    而此时的臆想中，他正坐在越野车的副驾驶上，负责开车的则是哼着小曲，心情颇好的威廉·菲德尔斯。

    许是因为要搬新家了，威廉·菲德尔斯单手控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架在降下玻璃的窗沿上，两指夹着雪茄往嘴里送去，任由车外的强风卷走香烟，和这座城市一同抽着有害的浓烟。

    “无望，你看。”威廉·菲德尔斯用烟头指了指身旁淌过贫民窟的脏污河流，指了指破败不堪的矮平房，又指了指远处金碧辉煌的大楼，指了指通往天空的垂直列车。

    “我们的越野车正在从衰败驶向辉煌，这是一个好兆头，小队的名气越来越大，大家的义体也越来越强……这些迹象，都在证明我们快要熬出头了。”

    威廉·菲德尔斯带着笑说道。

    “只要再坚持一下，最后再坚持一下，我们就能摆脱这操蛋的底层生活，去享受这座城市最美好的一面。”

    “等到那个时候，我要帮温妮治好双眼，带温妮去吃最甜的糖果，带温妮去玩最好玩的游乐设施，带温妮穿最好看的衣服……当然，我也不会忘记无望你们的，只要你们没意见，我就买一栋大房子，让大家一起住进来，届时，我们小队就不用再去做什么狗屁委托，每天在家里睡醒了吃、吃饱了睡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