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家明白了。

    原来阮公子是想借着拍土行龙马屁，套问那个使金钱镖的柳七的来历。

    江湖中人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倒也蛮有趣。

    土行龙虽然被吹捧得有点发晕，却也不傻，他斜了一眼阮公子，“唔……柳七那家伙么，姨娘个纂儿，江湖上的串皮杆子罢了，谁知道他是从哪个窟窿眼里钻出来的。”

    “嘻嘻，这回柳七捣乱不成，让厉管家生擒活捉，是押到县衙里报官，还是押到哪里抽筋扒皮点天灯？”

    “当然是押回碧漪山庄……那是厉管家的事，兄弟也不知道。阮公子，说那些废话干嘛，喝酒，姨娘个纂儿，今朝有酒今朝醉，来来来，常兄弟，欧阳先生，叶先生，大家都干一个，土行龙先干为敬。”

    老常拍拍肚皮，“我都喝了快一坛了，喝不进去了。”

    巫师喝了一口，笑道：“我也喝多了，今天酒菜都是天下极品，谢谢贵府热情款待。”

    土行龙道：“欧阳先生，您若是吃饱了，请跟小人出洞，去泡杯茶，解解油腻。”

    “去哪儿？”

    “嘿嘿，跟着小人前往即可。”

    巫师知道，土行龙请自己去“喝茶”，乃是奉了差遣来的，适才洞牙公子敬酒之时就说过，让自己宴后稍留片刻，现在宴席将至尾声，土行龙这是邀客来了。

    “好。”

    巫师答应一声，朝着音乐家、老常使了个眼色。

    三个人起身离席，跟着土行龙，来到高洁墓外，沿着荒坡走不上二里，上了一条乡间土道，道上停着一辆带棚子的驴车，土行龙做了个“请”的手势，待巫师等人上了驴车，他立刻就把车棚的帘子给撒下来了。

    帘子一撒，里面乌黑一团，甚是气闷，老常说道：“喂喂，土行龙，你是怕我们认得道路么，干嘛把帘子撒下来？”

    土行龙有些尴尬，“嘻嘻……哪里话，常兄弟，你喝了酒，有些累了，兄弟想让你好好歇息片刻。”

    “你那点花花肠子，一般情况下，骗不了我。”

    “误会了，误会了。”

    老常还想再争辩，巫师拉了他一把，“行了老常，你躺着睡一会，少废话。”

    ……

    “吱扭扭——”

    驴车单调的声音。

    行了大约一柱香时分，车子停下来，棚帘掀开，只见面前是一座青砖围墙的庄园。

    精致的门楼，黑漆铜大门，门楣上方一块匾额，写着“碧漪山庄”四个镏金大字。

    哦……原来这里是碧漪山庄。

    巫师和音乐家对望一眼，心下会意——这座山庄，应该就是郜家的宅院。

    在土行龙的引领下迈门槛进入院内，迎面一道雕花影壁，挂着贴喜字的大红灯笼，两侧是青石板铺的甬路，穿过一道月亮门，面前豁然是一片美丽的花园。

    丁香、紫薇、山茶、海棠、苏铁……一株株，一丛丛，高大的花树下配着芍药、山菊等低矮花种，高低错落，层层叠叠，仿佛进入了花海一般。甬路就从花树中蜿蜒穿过，人在花丛走，花香盈满怀。

    “太漂亮了。”音乐家大声赞叹道。

    土行龙得意地说：“碧漪山庄每一株花木，都是精选极品，您看这一株‘红白玛瑙’山茶花，开花的时候讲究一半花瓣是红，一半花瓣是白，姨娘个纂儿，有人出一两五钱银子，老夫人硬是没舍得卖。”

    花丛中的道路，曲折往复，若不是有人带路，一会就转迷糊了，茂密的花丛枝繁叶茂，根本就看不出东西南北，也看不见哪里有房舍墙垣。

    音乐家心里赞叹，这片花园设计得太精巧，人入其中，如入迷宫，外人进了碧漪山庄，没人带着简直连正房都找不到，就先在花园里转晕了。

    左一拐，右一绕，穿过数棵高大的桂花树，眼前赫然一道爬满老藤的院墙，若不是到了近前，几乎都认不出这是一道墙，墙上有拱形门户，走过去，是三间青砖灰瓦带回廊的房间，自成一个独立小院，房前栽植着青竹数竹，看上去野趣盎然。

    “这是去竹轩，三位里边请。”

    推开花格子门扇，迈步进屋，音乐家往里一瞅——吓了一跳。

    屋子中央的方砖地面上，斜躺着一个人。

    腊黄脸，矮身材，却正是刚才在高洁墓洞牙公子婚宴上被抓住的那个手使金钱镖的独脚客——柳七。

    柳七的两臂被缚在背后，双眼紧闭，昏迷不醒。

    土行龙在八仙桌上沏上茶水，点头哈腰地说道：“三位，请坐，小的去去便来。”说罢便转身出去了。

    巫师和音乐家、老常坐在八仙桌旁的椅子上。面面相觑。

    这算怎么一档子事？

    面前躺着个昏过去的柳七，自己在这儿算是客人还是囚犯？

    音乐家小声说：“巫师，我怎么有点心虚，好象有一种上了贼船的感觉。”

    巫师坐在椅子上，手托腮没吱声。

    老常自作聪明地说：“音乐家，你总算猜对了一回。”

    音乐家问：“老常，啥意思？”

    老常作出一副胸有成竹之状，耸耸肩膀，“一般情况下，郜家下一步就要把我们抓起来。”

    “胡说，郜家要抓咱们，早就下手了，哪用这么费事？”

    “你不信等着瞧……”

    巫师轻轻叹了口气，开口说道：“你们俩别拌嘴了，今天这事儿，并不那么简单，郜家请咱们来到碧漪山庄，是让我当审讯官，审问犯人的。”

    “哦……”老常一拍脑门，恍然大悟，“对呀，他们逮住了柳七，问不出口供，让巫师用思维引导术来审讯，没错，就是这么回事。咳，要我说呀，这事儿简单得很，巫师，你给他们露一鼻子，让郜家见识见识思维引导术的厉害。”

    “你懂什么，老常，审讯并不难，可是审完了呢？郜家在江湖上的恩恩怨怨，咱们没必要掺乎，更不能当别人的枪头子，这还在其次，最主要的，若是审出了重要秘密，对于郜家来说，让几个外人掌握了秘密，那会不会构成威胁？他们又会如何处理掌握了自己秘密的人？到时候，恐怕就不会是请你吃蟠桃宴了。”

    “那……你就装作审不出来。”

    巫师又摇摇头，“思维引导不同于别的技术，装傻充愣很容易被识破，郜家不是傻子，发现咱们招摇撞骗，或是愚弄他们，那……终究不是上策。”

    音乐家把手一摆，“咳，巫师，要我说呀，你就是顾虑太多，什么这个那个的，既来之，则安之，让审就审，让问就问，走一步看一步，就象乡村圆舞曲，音阶演到哪个阶段，就随形随律，自然而然，用不着非得冷不丁划上个休止符。”

    老常一拍手，“对嘛，前怕狼后怕虎，有什么意思，大不了，我保着你们俩冲出去。一般情况下，这座小小的碧漪山庄，困不住咱们……”

    一阵轻轻的脚步声，由远而近。

    “吱扭——”

    花格子门扇打开了，从外面走进一个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