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医院(一)
大楼外壁上密布着许多小窗,像是一块洒满芝麻的白色苏打饼干。
楼顶指向黑压压的夜空,夜色浓重,仿佛无底的漩涡倒悬在楼顶。
一个红色十字的灯牌在黑风残月间亮着,犹如巨人的独眼。
大楼灯火通明,无数身穿白大褂的身影从窗口处一闪而过。
救护车的吼叫一刻不停,医院门前的车道被赤红和深蓝的光反复染色。车头灯发出的雪白光柱犹如利剑,交织在一起形成如林的剑阵。
更远的地方,夜风带来巨型空压机的嗡鸣,那些钢铁巨兽每一台都如鲸鱼般大小,朝空中奋力喷出数百米高的污浊气柱,同时吸入等量的新鲜空气,打入地下,供给人们呼吸。
鲸群一望无际,黑夜里它们银色的背脊闪闪发光,像大海的碎片落在地上。
这是铜雨城空气交换系统的地面终端,工程代号“利维坦之肺”。
传说中利维坦是条可以用身体包围大地的巨型海怪,它从鼻子喷出烟雾,全身包围坚固的铠甲。实际上,空气交换系统延伸出的无数管道进入了每一座建筑的空调系统,确实包围住了整座地下都市,而恐怖的气体交换量和功率同样赋予了这一工程无可匹敌的巨大体积。
这些大家伙从竣工时起就不间断的运转,吐废纳新,直到抵达寿命极限的那一刻,再声嘶力竭的死去。
城市的设计师在描绘利维坦之肺蓝图的时候曾说,反正世界也乱套了,出现什么东西都不稀奇。所以如果利维坦这种神话生物真的存在,并且使用肺部呼吸的话,那巨大的肺部应该如蓝图所画,就是如此雄伟吧。
在巨大的噪音中,两名全副武装的守卫把守着一座电梯,他们各持一把亮出刺刀的步枪,刺刀寒光闪烁,在空中交叉,封死了进出通道。
“嘿,看见了吗?刚刚那是什么人进战时医院啦?”一个守卫按着自己的耳麦问旁边的哥们儿。利维坦之肺发出的噪音太吵,所以在这里站岗的守卫都佩戴着抗噪耳机,用无线电交流。
“从宣传部的车上跳下来的,鬼知道他们闻到什么味儿了。真怪事!这两天净是些来路乱七八糟的人到地面来,难道今晚有流星雨?他们要借医院的天台做观星台?”
守卫抬头看了看阴如锅底的夜空,不明所以的摇摇头。
“刚下的大雨,天没放晴怎么看流星。”另一个守卫紧了紧身上的大衣,缩缩脖子。
自从昨天恶魔入侵的战斗结束,天空就落起悲戚的雨点来。后半夜雨势沉重,像是瓢泼似的,电闪雷鸣。直到今天傍晚大雨才堪堪停住。铜雨城处在高纬地区,加上已是十一月天气,夜晚寒气逼人。
“依我看是医院里又有什么大新闻,搞宣传的都这样,就像鲨鱼闻到腥味,远隔重洋也能游过来撕咬受伤的大鱼。”
“等会儿换班一起去打听打听?诶!又上来人了!”
二人身后,矮小的电梯间亮起黄橙色的灯,丁玲一声,钢制闸门向两侧划开。
索菲亚将自己的证件和电子出入证交给守卫查看,守卫确认了由灾难重建委员会颁发的三人次临时出入证明后,向自己的同伴打手语示意没问题,步枪收起放行。
三个人捂着自己的耳朵,头重脚轻的向医院大楼跑去。
“雄纳斯!你跟过来做什么?”尤弥尔扭头大吼。
“什么?我今天晚上想吃什么?”雄纳斯也大吼着回应。
“我问你为什么跟过来!”
“谢谢!咖啡里多加牛奶!”
索菲亚也回头大喊:“太吵了根本听不清,赶紧到医院里去吧!别掉队,你们两个没有证件,被抓到是要问罪的!”
三个人努力的一边吼一边扭动身形,用肢体语言解释着自己的话。但因为捂着耳朵,他们的舞蹈功底又实在有限,在旁人看来更像是某种部落土著的请神祭礼。
好在他们没有忘记索菲亚是这次行动的领头人,三拐五拐的,索菲亚终于带头冲进医院侧门,震耳欲聋的空压机声终于远去了。
“呱啊!”雄纳斯跪倒在地上干呕,“差点以为......呕......我要死了!”
索菲亚也摇头晃脑,捏着自己的衣领上下扇风,大口喘息着。
“没想到出口在这个地方,电梯内壁上挂着的路线图太久没有更新,导致我们走错了。不然我们应该会直接从医院内部离开电梯。”尤弥尔也倚靠着墙壁休息。
“切!你嘴硬什么,带错路了就是带错路了!都说陷入恋爱的人智商会变低,看来果真不假!师弟,你惨啦!”
“我跟你解释了那根本不是情书。”
索菲亚和尤弥尔异口同声的抗议。
“看!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神同步!人赃并获竟然还敢抵赖?呜呜呜知道你们俩感情好但没想到会这么合起伙来欺负老实师兄!我要跟教授告你们的状!”
索菲亚啧了一声,尤弥尔无语的看着对面的墙壁。
“回维修站去吧,只有地下是安全的。我想不到任何支持你跟过来的理由。”
“No!”雄纳斯从地上跳起来,“我店门口现在还堵着那帮要收音机的客人们呢!拿到货以前我就是一块粘在你鞋底的牛皮糖,你休想甩开!”
“就为这个原因?”索菲亚挑了挑眉,双手抱怀十分怀疑。“雄纳斯学长什么时候会为了一点小钱连自己的安危也不要了,你以前不是励志成为能肩扛铜雨城科学界前行的男人么?现在看来又贪又笨,终于活成自己最讨厌的人了吗?”
面对二人鄙视的目光,雄纳斯心虚的咽了口唾沫,“哎,搞学术也得有本钱嘛,师兄我又不是能靠吸风饮露活下去的仙人......听杰克牛那帮人说,地表上的东西通通价值连城,连土都是香的!地下只有石头渣滓......我已经有十年没摸过天然的地表土了,就看看有没有机会捡点漏嘛。放心,保证听指挥!”雄纳斯举起左手信誓旦旦。
突然有人撞开门,几个护工簇拥着一张病床冲过来,病人被五花大绑,大声呻吟着。病床边的输液杆上挂着大瓶药水,瓶子摇来晃去。
“让一让!让一让!”
索菲亚跳上台阶,尤弥尔抓起雄纳斯的后领退到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