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医院(二)
护工们快步经过了嘈杂的走廊,进入一间诊室,诊室门框上方的绿色指示灯随即变为红色。
“诊疗中”的加粗黑字随即出现。
索菲亚三人探头过去,却已经看不到那群人的踪迹了。
“人多眼杂,我上去把东西交给姬娅拉院长就下来,学长你别给尤弥尔添乱!”索菲亚蹬蹬蹬的跑上楼梯,黑色小皮鞋像两只小兔一跳一跳。
“什么话,学妹!师兄怎么着也要比二年级的冷面小男生靠谱多了吧!诶呦!”
尤弥尔松开雄纳斯的领子,后者怪叫着摔在地上。
“怎么也不打声招呼就松手!”
尤弥尔不去看雄纳斯那张义愤的国字脸,双手抱怀:
“宣誓是举右手的。”
“切!”雄纳斯嬉皮笑脸的朝索菲亚挥手:“学妹我跟师弟就在楼下等你哈!快去快回哦!”
索菲亚回身竖了一根中指给雄纳斯,随后袅袅倩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处。
不断有人推门进入医院,护工们带着口罩看不到表情,但眼睛布满血丝,身上满是尘土。伤患们都用拘束带锁的牢牢地,口中吼着梦呓般含糊不清的话。
雄纳斯好奇的跟过去想看个热闹,尤弥尔拦了一下他。
“没什么好看的,学长。”
“此言差矣,那边还有人带着枪巡逻呢,指定有好看的,难得上来一次让我先过了眼瘾再说。”雄纳斯把尤弥尔的手推开,朝走廊深处走去,“勿怕!兄弟,是时候给你看看二零后师兄的英勇之姿了!”
雄纳斯移步向医院大堂走了一段。他们进入的侧门原本应该是仓库一类堆放杂物的地方,相当冷清,可是大门附近已经水泄不通,不得已,医护们才选择从这边进入。
越向大堂走去,越是人声嘈杂。
病房的门都是钢铁打造,门上嵌着铆钉。每一扇门上都挂着厚重的铜锁,观察窗的玻璃后面,焊接着粗如手指的钢筋。难闻的气味从漆黑的门缝里逸散,仿佛里面关着的不是虚弱的病人,而是生龙活虎的猛兽。
或低沉或高亢的嚎叫声从走廊的深处传来。雄纳斯东张西望,又怕又想靠近看。这是座怪物出没的钢铁森林,而他绝不是食物链顶端的那个。
“哈......哈喽?”雄纳斯双手抠着观察窗的缝儿,小心翼翼的把目光送进去。
突然一声爆响!
有什么东西猛烈撞击着房门,铜锁发出撕裂般的嘎吱声,带血的双手猛然拍在房门的观察窗上,玻璃很快就被血痕覆盖,随即出现大片的龟裂,裂纹犹如树的枝叶疯狂蔓延!
这是特制的钢化玻璃,能承受大猩猩的全力捶打而不开裂,普通人拳击玻璃只会被反震受伤。可是那双手完全没有感到痛苦的迹象,即使手指折断,指甲劈开,也依旧死死的抠着玻璃的裂纹!
雄纳斯缓缓后退了几步,那里面关着的东西骨瘦嶙峋,但瘆人的气机却让人觉得他即将冲破那扇精钢打造的房门!
雄纳斯的后背贴到了对面的房门上,他猛然回想起来这些房间里关着的都是同样症状的病人,立即转身,却迎面撞上一双睁开到极点的无神瞳孔。
灰色且布满红色斑点的眼白中,瞳仁毫无生气的瞪着窗外。雄纳斯左右移动自己的右手,那瞳仁却一动不动。十几秒过去,甚至不会眨眼。
仿佛那不是眼睛,而是两枚图钉按在病人的眼眶里。
那双眼睛睁的如此之大,以至于眼角开裂,血流如潺潺小溪,病人却浑然不觉,挺直的紧贴在房门上。
雄纳斯越向前走,越是看到奇形怪状的病人。
他们都像刚刚的两位病人一样,挣脱了皮带,或亢奋,或悲恸,或独自在病房内起舞,或将自己的身体视作食物大快朵颐。
铜锁,钢筋,强化玻璃,铜锁,钢筋,强化玻璃......仿佛世界就是由这三样东西构成,连雄纳斯自己也变成了其中的迷失者。
眼前的一切犹如地狱绘卷缓缓展开,每一寸画面都充满了癫狂和诡异。
来去匆匆的医生身后跟着持枪的卫士,战栗的护士们一边流泪,一边拍打自己颤抖的手,这样才能强行握紧病历本。护工们推着病床,病床上的人被三根粗壮的皮带紧紧绑住,不这样的话甚至没人敢接近他们。
人手根本不够,那些病人都应该被紧紧捆在床上的。
远处门诊部的门额上挂着黄黑二色的布帘,护工们正是把病人推入那里诊疗。
布帘上描绘着一只暗橙色的横向独眼,独眼被枯萎的植物根须刺穿。
侵蚀之眼,那是精神污染的警示标记,意思是这间诊室已经成为专门诊断精神污染的特殊诊部,除了被污染者和全副武装的医院工作者之外,任何人不得靠近。
走廊的尽头就在眼前,更凄厉,更浑厚的吼声从前方传来,但雄纳斯不能再接近了。
特殊诊室的门前站着虎背熊腰的守卫,守卫的头盔下是遮住大半张脸的墨镜,一挺冲锋枪通过背带挂在他身上。
守卫的头扭向雄纳斯的方向,墨镜遮住了他的眼神,但他的手指慢慢靠近了冲锋枪的扳机。雄纳斯缓缓打了个冷颤,一股寒气直冲头顶。
这到底是间什么医院?为什么所有患者都被严加看管?为什么会有士兵荷枪实弹的站在诊室外?
这里到底是救赎的医院,还是关押魔鬼的地狱?
无数疑问在雄纳斯的心底汇成一团黑洞,汗水从他的额头滑落。他有点后悔自己轻易追过来看热闹了,现在想退回去却腿软的动不了。
有人碰了碰他的肩膀。
“啊!”
雄纳斯惊恐的跳起来,回头看见尤弥尔那张毫无表情的臭脸,但此刻雄纳斯感觉那是世界上最和蔼可亲最有安全感的一张脸,简直想在尤弥尔的脸上盖间房子然后藏进去。
“会长应该快下来了,看够热闹就回去吧,师兄。”
“嗯!嗯!”
尤弥尔把雄纳斯的手臂扛在肩膀上往回走,这厮壮的像头熊,却是个兔子胆,吓傻以后两条腿像两根面条一样使不上力。
跟你说没什么好看的了吧,晚上还敢一个人上厕所么?尤弥尔在心里缓缓摇头。
尤弥尔搀扶着雄纳斯,慢慢的逆着人流走,看那些铁门开合,像是一口口棺材。
没关系的,尤弥尔,没关系了。你已经离开病房了。
心里有个声音对尤弥尔耳语。
是的,已经没事了。因为我已经“痊愈”了。尤弥尔对自己的心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