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尤弥尔那双眼睛，直到现在也是冷冷寂寂的，深邃如寒潭。

    劣魔自始至终也没有从这个人类身上感受到畏惧或绝望的情绪，这让它焦躁的仿佛百爪挠心。

    劣魔首领纵声嗥叫。它在警告其余的恶魔，这是它的狩猎，他是只属于它的猎物！

    吃掉他吃掉他吃掉他！劣魔血污的脸上泛起扭曲的笑容，人啊！在你还活着的时候，目睹自己的肢体被嚼成肉糜，或许就能露出合我心意的丑陋表情吧！

    冰冷的尖锐痛感传入体内，劣魔恶心的笑容凝结在脸上，它头部石榴籽般的视觉器官，惊骇的一起睁大，仿佛要爆开。

    那痛感一路刺破鳞片，脂肪，骨骼，心脏，毁掉了它那内在的一切，最终从另一面突破表皮。

    劣魔急促的呼吸着，低头看着胸口爆开的巨大血花。

    一根矛枪刺穿了它的整个身体，仿佛什么诡异的烤串。它的手爪缓缓抬起，搭在枪头上，却已经无力将长矛拔出。

    那具已经烧灼到看不清原貌的机神残骸，它的武器是一支重型矛枪，擅长冲锋的战士最喜爱这种武器，其长度超过六米，几乎和一根电线杆等大。

    机神的残骸半跪在地，即使在驾驶员阵亡后，依然维持着将矛枪捅出的姿势，矛枪上原本挂着一具早已死去的劣魔尸体。

    现在是两具了。

    卡车连带着劣魔一起，撞在这杆矛枪上。劣魔的心脏被扎碎，即使代谢速度再快，那也是绝对不能复原的致命伤。

    卡车驾驶室也被洞穿，变形。所有东西都像糖葫芦一样被串起来。

    劣魔的动作失去了力量，它那硕大的，破损的心脏此刻仍在猛烈跳动，挣扎，仿佛那是藏在它身体里的另一个恶魔，大量石油般的血液喷射出来，灌入了破碎的卡车驾驶室内。

    尤弥尔推开车门，那些黑血便如瀑布般冲出去，形成汹涌的溪流，仿佛卡车也受了伤。

    尤弥尔伸手在鼻子前扇了扇，冰层般坚硬的表情终于破功，漏出了恶心的神色。

    不论闻到多少次，都还是好想吐啊。呕，只有这个真心适应不了。

    他抬手挂挡，卡车的喇叭响起了嘟嘟嘟，倒车请注意的警示声。

    矛枪确实洞穿了卡车驾驶室，但矛尖只是捅到了副驾驶的位置，副驾整张座椅都被捅穿，矛尖上挂着缭乱的棉絮。

    矛尖距离尤弥尔的脖子，不过四十厘米的距离，计算稍有失误就是两败俱伤的结果，但他就是这么平平静静完成了这么一件恐怖的事情，面不改色的就像是看一部老电影。演员的路线和结局他早已知晓，只是随剧本赶往结局的那个时间，还有那个地方。

    恶魔之潮几乎就要咬到最后方的卡车了，但车载无线电在刚才的碰撞中毁坏了，尤弥尔判断不了其他人的情况。

    十几辆军用吉普车构成一道防线，在外侧掩护着收割机组。车上的重机枪轰鸣不停，但普通子弹起到的作用杯水车薪，有士兵肩扛炮筒发射了火箭弹，更远方的坦克也开炮支援，但仅仅也只是在这条黑色长河中炸出几朵浪花。

    必须尽快赶到机库。

    借助狭窄的入口展开防御战，才能规避掉这一波恶魔的冲锋，不然一定会全军覆没的。

    尤弥尔迅速将卡车开到正确的路线上，他启动的最早，和后方的车队保持了大约五百米的距离，现在车队的第一台车刚刚跟上尤弥尔。

    那个学生看着尤弥尔这辆仿佛被揍扁了的破车，瞠目结舌。

    尤弥尔擦去脸上恶魔的血液，这种液体让他不自然的打颤，仿佛脊柱上贴着一条蠕动的蛇。

    再坚持一会儿吧，可不能在这种时候出毛病。

    尤弥尔深呼吸几次，踩下油门，继续在前方引导着。

    透过染血的前窗，尤弥尔看到一堵高耸的围墙。那是分割拒绝之墙与内城墙之间的一道界限，是被铜雨城的人们称为叹息之墙的绝壁。

    它已经近在眼前了。

    ----

    叹息之墙的墙头上炮管林立，那是部署于此的迫击炮阵列。

    此时炮兵们蹲伏在各自的阵地前，紧张的不断重复着装填、开炮的动作。

    炮弹发射的呼啸仿佛巨大的车轮碾过天空，开炮带来的后坐力震得整座城墙簌簌落灰。

    这座灰色的城墙更为高大坚固，高度达到了惊人的二十米级。那些巨大水泥块之间的粗鄙接缝仿佛冷峻的皱纹，这面墙壁早已严阵以待。它由水泥和特制的钢铁共同铸造，厚实到能抗住小型核爆的威力。墙头上甚至铺好了一条马路，重型装甲车、运输车可以自由的在其墙头移动而不必担心垮塌。

    城墙前方，是同样灰扑扑的机库——外表用白色油漆喷涂“20-A15”字样的机库，是尤弥尔他们出发的地方。

    每座机库各自负责管理自身区域内的农业活动。在地下，每一座电梯都与一座机库相连，这是运输粮食和重型机械的通道。

    在地上，所有的机库后墙都延伸出一段，用砖石与相邻的机库堆砌相连，便形成了叹息之墙的雏形。在数年的加固后，铜雨城政府将这个雏形打造成了巍峨的防线。它守护在连接地表与铜雨城地下楼层的数百个入口之上，城墙上重火力无数，万炮齐鸣的时候会让人误以为是世界末日的雷声。

    劳什克在刚刚从机库出发时，对不绝于耳的炮响感到畏惧。他以为那是田野上的大炮在发射，但其实如果他能抬头向上看，便会发现响声其实来自于自己的头顶——那里笼罩着一片喷吐火舌的火药烟霭。

    恶魔大军曾一度冲到叹息之墙前方，所幸只有A14号电梯陷落，其余地方的恶魔都被火焰喷射器和枪林弹雨打退到了农田地区。

    随即守城方和恶魔们在田野里展开了惨烈的白刃战，每一颗炮弹爆炸的火光中，都能看到机神与恶魔怒吼着撞在一块，要么是前者扭断后者的喉咙，要么是后者将爪子插入机神腹中，杀死其中的驾驶员。

    15号机库门前的一大片高坡上堆满了恶魔和人类的尸体，鲜红的血水混合着恶魔们漆黑的体液从坡上流淌而下，形成了腥臭的洪流。

    车轮从流水中滚过，脏污的泥浆打在挡泥板上。

    尤弥尔一马当先，带领收割机组抵达了A15机库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