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都得死(一)
张重光心念急转,莫非有人在此布下聚敛阴魂的阵法?
又一批阴魂被却邪刀气灼烧,化为缕缕青烟飘散。倏尔,张重光感到身后一阵寒意袭来,心下警觉,正主来了。
阴煞周身浓稠的黑雾游弋,与黑夜融为一体,她身披一袭大红斗篷,阴风拂过,斗篷翻飞,猎猎作声。
本应灵动秀美的面容,此刻煞白如纸,毫无血色,仿若冰冻的尸身。
阴煞的每次呼吸,皆伴随着一股冷冽阴森的白色气息,从口中喷涌而出。这股气息寒彻刺骨,令周遭的空气变得极为凝重压抑。
一截干瘪的脐带,耷拉在她腹部一道狭长且狰狞的刀口外。
脐带无力地垂落,随着阴煞的一呼一吸不断抖动。
漫天煞气弥漫,宛如巍峨的大山压在众人胸口,令人窒息,心生压迫。
身为修士的灵虚、玉虚弟子,此刻也有些难承受这等重压,呼吸逐渐急促。
张重光催动微弱的灵力,手中却邪发出铮铮之声。
迷蒙的月华开了灵智般,迂回避开郡守府周遭盖顶的乌云,短短数息浮现张重光身前,迅速汇入却邪血槽,迸射出耀眼的银芒。
张重光目光凌厉似电,平视阴煞,将却邪横于身侧,低语一句,“这一刀,名为黯阴。”
话未落地,阴煞遽然发出刺耳的尖啸,双爪前伸,身形鬼魅,朝张重光扑来。
张重光轻轻阖目,少顷睁眼,眸中平静如渊,不起丝毫波澜。
煞气萦绕的阴煞双爪猛然向他抓来。
张重光右手手腕向内半转,反手划过身前,同时身子后倾,却邪在虚空划出半弧,随即斜劈而下,虚空似是扭曲片刻,附着月华光芒的青锋直取阴煞胸口。
阴煞双爪叠在胸前,如同断线的风筝,被张重光一刀轰击得倒飞出去十余丈。
阴煞吃痛,凄厉惨嚎一声,再度前扑,张重光横斩一刀,那截垂落在外的干瘪脐带瞬间化作灰烬飘散。
阴煞周身戾气陡然提升,第三次袭来时,仅凭双臂便格开却邪一道刀意。
愈战愈强?
张重光手中却邪持续挥舞,攻势愈发凌厉。
他体内的灵力迅速流逝,阴煞的戾气却变得愈发浓郁,如一方方墨锭不断丢入一汪清水,乌黑得化不开。
阴煞执念极深,又一次不折不挠冲向张重光,却在半空悬停,折向正手持紫金钗头凤,护卫明月与清扬的薛煴煴。
一只阴煞,开始研习参悟兵法啦?
薛煴煴无力的挥动着紫金钗头凤格杀、刺击、击退汹涌而来的阴魂。
张重光不知这阴煞是否有灵识,抑或被无尽的怨念驱使。
他纵身直趋薛煴煴身前,并时刻警惕阴煞声东击西的回马枪。
薛煴煴见与张重光搏杀已久的阴煞,竟朝自己飞来,遑急手持紫金钗头凤,在身前虚画太极,然后手肘后拉,猛然前指。
紫金钗头凤一端桃花般的光芒四射,阴煞前爪虚抓,戾气急遽凝结成裹挟黑雾的冰锥。
冰锥与光芒接触片刻后,黑雾掩过光芒,阴煞再次扭动猩红的前爪,又一道冰锥浮现。
张重光已奔至薛煴煴身前,斫砍数刀,刀刃银白的寒芒将冰锥击碎。
阴煞没有瞳孔的眼白骤然血红,异常狰狞可怖。
薛煴煴以及她身后施展阵法脱力的明月与清扬,刚刚苏醒,便一齐呆立当场。
张重光又一道黯阴式劈斩过去,阴煞曲臂进行格挡。
刹那间,张重光似是被施了定身术,立在原地。
阴煞无视四人,拔地而起,跃升至中天,左爪凭空一握,郡守府内顿时狂风肆虐。身穿中衣的史郡守,被隔空吸至阴煞身前一尺外。
“求你饶我一条狗命。”史郡守身子簌簌战栗,不停求饶。
求饶在阴煞看来苍白且无力。
“饶你性命容易,还我儿子命来!”
为母则刚的阴煞瞬息爆发,她五指如钩,锋利如霜的前爪缓缓刺入他的大腿,随后慢慢扭转、搅动。
张重光耳畔传来史郡守撕心裂肺的惨嚎,他环顾四周,却发现自己置身一农家小院内。
黄昏时分,一名扛着锄头的青年,腿上沾有黄黑相间的田泥,推开木门走进院内,看到妇人一如既往地在这个时辰,坐在他淘换来的四足方凳上,等他回家。
“回来啦。”妇人声音温柔娴静。
“嗯。”青年有些木讷地回道。
青年撂下锄头,走到妇人身前蹲下,他粗壮黝黑的大手轻抚妇人隆起的小腹,妇人一脸欣喜道,“他踢我呢。”
“过阵子,咱们就能买下村东头那二十亩地了。”青年憨笑着,眼中闪烁着对未来的希冀,仿佛已经看到那片薄田属于他们。
闻言,妇人心中憧憬着美好的生活,脸上浮现初为人母的幸福笑靥。
妇人笑容如同春日的暖阳,温暖着青年的心房。
那妇人面容,张重光感觉有些熟悉,好像……
那日,妇人照旧坐在那张略显陈旧的四足方凳上,临近傍晚,青年也没有归来。
一天过去,妇人觉察到事情有异,便开始四处寻找下落不明的丈夫。
她走过了无数的路,询问了无数的人,却一无所获,心中满是绝望和痛苦,但她始终没有放弃。
数天后,妇人收到丈夫的死讯,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鸟飞返乡,兔走归窟。
狐狸死时,头总朝向巢穴,寒蝉贴水而飞。
翌日,妇人愁眉苦眼,眼睛红肿,一路挺着日益隆起的肚子寻夫,等到找到为她递信的那家酒楼时,已是黄昏时分。
酒楼白日高挂红灯笼,桌椅杂乱摆放,妇人迟疑地挪步,走入店内。
酒楼内有一对夫妇,与妇人年纪相仿,只是二人都披着斗篷,斗篷背后好像绣着面目狰狞、青面獠牙的妖怪。
她悚然一惊,颤声询问她夫君的死因。
店家告诉她,死于兵祸,尸首停放在后院,怀中揣着一份地契。据此推断其身份,未必就是她的丈夫。
她丈夫失踪多日,前阵子又兵荒马乱,她步履沉重地来到后院辨认,发现并非所寻之人,心下稍安。
店家异常热情地招待妇人用饭,并安排她借宿一晚,待翌日天明再行归去。
妇人只道店家夫妇心地纯良,几番推辞不过,便吃下两个包子。
子夜时分,万籁俱寂。
她起夜时路过后厨,里面传来的异响,她放轻脚步,如履薄冰般地靠近后厨,想要一探究竟。
当看清楚厨房内的情景时,她惊恐得失声尖叫。
只见店家夫妇手持闪烁寒光的利刃,正在剃死尸的耳朵。
那店家夫妇见被她发现,也不再掩饰。
店家提起血淋淋的头颅,径直走到她面前。她赫然发现,那头颅竟然是她丈夫的。
店家阴恻恻的声音窜入她耳中,“包子,香么?”
她只觉天旋地转,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张重光眼前景象瞬息幻化,他身处在一间阴暗潮湿地牢外。
地牢内弥漫浓烈的血腥气,混杂着让人作呕的发霉味道。即将分娩的妇人竭力蜷曲双腿,后背紧紧抵着墙壁。
旋即,几名身材肥硕、满脸褶皱的老妪打开牢门,走了进去,阴笑着瞪视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