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清楚耶。也许不是什么好事？”

    轻舟先生又开始装傻。

    “你不愿说，我也不为难你。那山中的猎人告诉了我一些事。”

    “就算他不说，你其实也应该猜得到吧？”

    “若是你指引他们重返世间，那他们其中一些人犯下的罪孽，又该算到谁的身上？”

    难得趁现在这轻舟先生逃脱不开，白鸣索性便将压在心底的问题问出来。

    “好问题。”

    轻舟先生一笑。

    “如果你觉得他们仍然是一个‘人’，那么他们理所应当自负践行；如果你不认为他们是，那我承担他们的过错也是应当。”

    他将问题抛还给了白鸣。

    “记忆的留存即为生，记忆的散去即为死。”

    “那你的意思就是和我无关喽？”

    “……”

    这个问题还有待商榷。

    “月下春现在在哪？”他自知和轻舟先生这样的老油条在这里白费口舌没用，所以索性自己先转移话题。

    “我们大业军也是有底线的，劣迹的雇佣兵不再雇佣。”

    “你们这样的组织也有底线思维？”

    “你说什么话呢。大伙肯定要选择最符合自己需求的地方花钱。如果我把钱打给他了，然后他不能做出符合我预期的回报，那我干嘛还要相信他第二次？”

    “有道理。所以你能在大业军混这么久，就代表着你能完成每一个大业军给你的任务？”

    “你要这么说，我就权当你在夸我了。”

    “那你是该为大业军的恶劣行径负责了。”

    “难不成你现在是站队在天知府那一方？”

    “呃。”

    “不要把看起来光鲜的东西看得那么伟光正。天知府只是现在占据了主动权，不代表他们做的一定是对的。”

    “但是大业军现在做的事情一定不对。”

    “有道理哦。”

    轻舟哈哈一笑，并不反对。

    “所以说，你其实并不知道这月下春现在在哪？”

    “你要找一个人，其实未必一定要知道她在哪。”

    轻舟向他提醒：

    “如果你能理解这个人的意图，然后在她意图的过程之中等，她就一定会出现，就像你在清水的湿地旁突然闯入她和别人的交谈一样。”

    这他也知道？

    在这一刻，这轻舟老头的的确确让他感到有一丝恐怖了。

    “那么问题就回来了，月下春到底想干嘛？”

    “我不知道耶。”

    “你连抵挡她技法的饮料都准备好了，你说你不知道？”

    “我只是未雨绸缪，防患于未然。和她接触久了，自然而然的便会有些预感：这姑娘的报复心有些强。”

    早这么说，不就得了？

    白鸣略微联系了一下和月下春的交集：

    先是撞破了她的阴谋，后来又干涉了她在清水的行军，最后是孙识带领的钦州兵出面结束了争斗。

    那钦州的兵作为最为明显的旗帜，便有理有据地为他在清水的一系列活动买单。

    也就是说，这月下春极有可能是为了报复钦州，所以才在这暗中施法。

    “懂你意思了。”

    白鸣啊白鸣，想想看，这女的要是决意报复，最有可能从哪里下手？

    清水的孙定山，从内部向外瓦解。

    以她的行事风格——

    “刘伯铭？”

    白鸣脱口而出。

    “哦，你说的是刘知州。知州大人最近忙些私事，恐怕没空帮你。”

    “那我可要去好好了解了解他这私事了。”

    “官家的事情，我一个卖货的普通人，还是少掺和的好。祝你顺利。”

    说完轻舟先生便翻身上驴。那驴本身身上就驮了许多货物，再让他这么一压，便发出一声沉闷的哼声。

    月挂正空。

    天黑了，就是好办事的时候。

    他立刻调转方向，前往钦州的内城。

    结合之前和各个地方的官差交流的先进经验，最好且最快的获取情报的办法，就是偷偷摸摸地自己去查。

    要是真要在大白天走进那官府的大门，又要磨磨唧唧好久好久。

    以这月光对山中野兽的侵蚀程度，等他真用三寸不烂之舌让事情步入正轨，黄花菜都凉了。

    求人不如靠己！

    他偷偷摸摸来到城中的刘府。

    现在已是深夜，刘府之中只有一个打灯的人趴在院子中的石桌上守夜。

    他这夜守的也不是很夜。此人的呼噜声传遍了整个屋子，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在岗时摸鱼。

    也不知道这刘府的主人是如何容忍这般员工的。

    白鸣不满地撇撇嘴，然后一个轻跃便从屋檐上跳到了刘府之中。

    除去那守夜人的灯笼，刘府之中还有两个屋中亮着灯。

    第一束光来自最大的一间正房。

    白鸣凑过去，里面便传来嘻嘻哈哈的打闹声。

    这……恐怕不太方便打扰。

    他讪讪地从正房旁离去，然后来到另一间亮着灯的小屋旁。

    小屋内与正房不同，倒是安静的很。其中不规律地传出一些写字的莎莎声，和翻书的声音。

    还不间断地夹杂着几声叹气。

    看来是有学子在挑灯夜读。

    这刘府的人如此深夜，办的都还是正事。

    这让人怎么查？

    白鸣刚想遗憾地空手而归，这身后小屋的窗户却突然打开了。

    “白……”

    那屋中的年轻人刚想出声，便立刻被他一个飞身捂住了嘴。

    他的动作产生了一些微小的惯性，把他的人一同随着这个飞扑的动作从窗户送入了屋内。

    两个人重重地跌倒在地上，发出了沉闷的巨响。

    这声音大到隔壁房中玩乐的声音都有所放缓，门外那守夜的人呼噜声却没受到一丝影响。

    他一直捂着那年轻人的嘴，直到隔壁的鼓掌声重新回归正轨，他才松开手。

    “不得不说，你家这守夜人的睡眠质量真的可以。”

    白鸣感叹。

    “白鸣？”

    那年轻人终于能喘口气，便一边咳嗽一边把刚刚说了一半的话说完。

    “你认识……小御？”

    “你怎么半夜突然闯这刘府？”

    “呃，说来话长。倒是你。”

    白鸣慌忙转移话题。这预想中的重逢似乎来的有些突然，让双方都有点猝不及防。

    “你大半夜的不睡觉，在这看什么呢？”

    白鸣向灯下凑过一个脑袋，装模作样地关心起刚刚刘御看的书。

    “这是钦州城的州志。叔父他最近繁忙，我想帮他分点忧。”

    “你倒是有心了。”白鸣满意的点点头：“看你刚刚叹气声不断，可是有什么问题？”

    “钦州最近异常案件不断，许多人恶意伤害他人后，却又记不清自己是何动机。怪案颇多，我想看看能不能找到些有用的参考。可惜我这翻遍州志，也没有类似的情况。”

    白鸣嘿嘿一笑。

    “这你算是遇对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