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夫长穿过人潮汹涌，围成一团却敢怒不敢言的漠城百姓。

    看到地上鲜血凛凛的三具尸体，他其实已经大致能够猜到发生了什么情况。

    稳妥起见，千夫长还是安排了一名自己人上前打探详细过程。

    不多时，那名小兵带着满腔怒火回到千夫长面前，愤恨得面色通红！

    “一群狗娘养的畜牲，丹霞郡这帮人为了三十文进城费，活活杀了一家三口，这群混蛋根本不把百姓死活当回事！”

    阅尽世态炎凉，注定一辈子止步于千夫长的漠城老兵拍了拍小兵肩膀：“这才是现如今的世道常态，你以为人人都是咱们卜大人那样的清官！”

    小兵怒意难收：“这分明是趁火打劫！”

    千夫长轻声叹息：“我们还是少生枝节为好，说不定咱们以后还得看他们的脸色，漠城气运被毁，我们的后半生怕是得在丹霞郡度过。”

    千夫长官阶不大，却统领千人，这已是起于微末的普通人所能升迁的极限。

    在边陲之地能够混个百夫长千夫长，虽有靠点小功劳搏上位的偶然因素，但老兵资历积累的看碟下菜，察言观色本事才是他们如鱼得水的成功秘诀。

    小兵是个扁担倒了也不知道是个“一”字的粗人，夹着尾巴做人他懂，但理解得却没老兵油子千夫长那般深刻。

    “就眼睁睁看着他们骑在我们头上拉屎撒尿。”

    认真且快速思索片刻后，千夫长小声叮嘱道：“前面发生的冲突不要声张，咱们这位小大人的脾气太过刚直，又遭遇丧父之痛，会起冲突。”

    “唉！”

    小兵气得甩手，无可奈何。

    千夫长面不改色，摆了摆手：“下去吧。”

    小兵轻“诺”一声回到队伍，千夫长这时转身走向卜秋白，没敢将前方始末原尾挑明，只轻描淡写道：“百姓昨晚在郊外露宿一夜，这会儿怨气有些大，与丹霞郡官兵起了些争执。”

    彻夜未眠的卜秋白透着寥落与伤感，眼眶之中还泛有清晰可见的血丝，他凝聚目力望向前方，并没有听面前的千夫长一面之词。

    轻轻挥动马鞭，卜秋白骑马走向城门，想要一探究竟。

    千夫长面色一瘫，赶忙上前阻止：“不劳公子费心，这等小事我们自会处理。”

    卜元贞作为漠城守官，为保一方平安身死道消，这些漠城官军无不看在眼里。

    卜秋白虽非他们的顶头上司，之所以在前往丹霞郡的路上对这位小青衣言听计从，其实有三方面原因。

    一来是这位风度翩翩的小青衣颇具其父风骨，为人谦和不张扬，从来没有对武夫有任何的贬低和偏见。

    在此次漠城陷入危机的艰难时刻，卜秋白一直与他们这群守城官兵一起，有效的组织和安排漠城百姓撤离，既没有畏惧退缩，亦没有撇下百姓自己逃离，因此博得不少官军的好感。

    再者便是这位小青衣有功名在身，去年在凉州境内拿下解元，两年以后可以参加幾都的科举考试，倘这位才高八斗的少年英才能够鱼跃龙门，踏上仕途，往后前途同样不可限量。

    最后便是卜元贞背靠儒家东碣书院，是天下儒生之楷模。

    卜元贞虽说晚年仕途不顺，一路左迁，最后命丧漠城这座边陲破城，可毕竟曾经位极人臣，是为身着二品红袍的封疆大吏，如此人物必然有那么几位权势滔天的莫逆之交。

    因此随卜秋白一同出走漠城的这些官军才会依然尊称他一声公子，纵是在背后也会称呼一声“小大人”，从始至终未因为卜元贞的死而轻慢这位陷入悲痛之中尚未振作的小青衣。

    “我的眼睛不瞎，你们分明是有事瞒着我，我要自己去看看。”

    手中马鞭猛地一抽，烈马激昂狂奔，从人群侧翼奔向城门。

    围观百姓看到一袭青衣骑马扬鞭而来，纷纷让开一条通道，眼神里或无助、或乞怜、或空洞……

    这眼神，卜秋白见过很多，唯独这一次格外的悲怆，只因这一道道眼神里充满着希望被拯救，被正义匡扶的渴望。

    对于普通百姓而言，活下去只是他们最简单朴素的想法而已。

    待到城门口，卜秋白跳下马背，手执腰间佩剑走向地面尸体旁，直至看到地上死去的孩子，充斥大量血丝的疲惫双瞳再也抑制不住愤怒。

    一个健步走向端坐在城门边上，手中执笔正填写册本的那名官兵，卜元贞怒瞪着他，心中怒火与无边怨念在这一刻同时爆发！

    那名官兵仗着自己刚杀过人，认为自己有能力震慑这帮逃难百姓，使他们乖乖掏钱，于是并未抬眼去看面前的青衣少年。

    官兵扬了扬手：“没钱滚回漠城，想进丹霞郡的大门，得识趣儿！”

    “人是你杀的？”卜秋白冷冷问。

    嚣张跋扈的守城官兵这时抬眼，望着眼前有些寥落的青衣少年，压根没把少年当回事，一条腿搭在板凳上，趾高气昂地冷声道：“是又如何？没钱还想闯本爷的关，真当丹霞郡是你们漠城的菜园不成！”

    说着，那名官兵还颇为得意得将手放到桌面沾了血迹的大刀上。

    “本爷没空与你聒噪，你到底过还是不过？想过此城就得乖乖掏钱！”

    丧父之痛使原本就正义凛然的青衣少年再也压制不住内心愤恨，此时怒火达到顶峰，少年愤然拔出腰间三尺青锋。

    咣！

    只见剑芒似黎明之光，与森森然然的怒意自鞘中一闪，卜秋白长剑豁然砍下，便将那名官兵的手连同眼前的桌子一劈两段！

    始料未及的守城官兵被突如其来一剑斩去左手，鲜血喷洒当场。

    官兵疼得大声嚎啕，显然没有想到青衣少年是个狠人。

    “啊～～～我的手！”

    砍下官兵左手，卜秋白并未就此作罢，手中青峰一挑，寒光挥斥间剑气划过那名官兵的喉咙，直接将他斩杀。

    其余守城官兵吓了一跳，百来人恍惚间拔刀，将公然在丹霞郡斩杀官兵的少年团团包围。

    “我卜秋白自小遵法如仗剑，尔等无视大周律法残害百姓，其罪当诛！”

    愤怒涌上心头占据了卜秋白的理智，使得这位有恨无可泄的正义少年再也抑制不住情绪。

    举剑四顾，少年的心在这一刻茫然：“父亲，这便是你呕心沥血想要守护的王朝江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