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女孩心事
苏茜安慰道:“凯撒这人就是喜欢人多、热闹的场合。你应该直接和他说的,他那么宠你,为了你,把舞会推掉也不是不可能啊。”
“宠我?我觉得他根本就不在乎我,甚至不愿意在我身上多花点心思去体谅一下我的心情,只是把我当成又一件属于他的战利品或装饰品而已。
“我甚至能猜到他要送我什么礼物——无非就是一大堆玫瑰加上一些值钱的首饰或衣服之类的——对于他那种贵公子来说,这种送出去倍儿有面子又不需要花太多心思的礼物是应付女人最好的办法了吧。反正,只要有钱,这种事情花个几分钟就能安排给别人去做,他只要最后带着礼物登场就好了!这种礼物究竟有什么意义啊!
“要是他敢拿出这种礼物来糊弄我,我就把礼物摔在他脸上和他分手!”
苏茜无奈地摇了摇头,以她的角度来看,诺诺这些话颇有些胡搅蛮缠,不讲道理。按照诺诺的想法,凯撒送什么礼物都不可能让她满意吧?毕竟凯撒已经有钱到什么都能花钱解决的水平了。
女孩子心情不好的时候,男朋友只能当个出气筒,怎么做都是错的。
“我今天心情很不好。”诺诺又一次把头埋在苏茜的怀里,声音罕见地流露出一种无助,“你知道我有‘侧写’的。中午的时候,我能看出校长说谎了。曼斯教授可能已经……凶多吉少。长江上的那个任务,绝不仅仅有叶胜和亚纪姐两个牺牲者。但校长这样做一定有他的原因,我不能随便和别人说这件事,我甚至不敢表现得太异常,只能自己憋在心里。”
长江之上的那个任务?苏茜表情有些凝重。
她相信诺诺的判断。‘侧写’一般是指心理学中的一种技能,可以帮助使用者根据他人的行为方式推断出其心理状态,从而分析出性格、生活环境、职业、成长背景等。
而诺诺是天生的‘侧写’大师,她能够从一间屋子中推测出屋主人的行为习惯,生活状态和人际关系等信息,能够凭街道上的几处痕迹描绘出曾经发生的故事,能够在和陌生人第一次见面时就推测出对方的性格,爱好甚至初恋的类型。
在她面前,没有人能够说谎。
苏茜也能够理解诺诺的悲伤。
对诺诺来说,曼斯教授不仅是她的导师,更是父亲一样的存在。早已否定了生理学父亲的她,在入学的这一年里,从曼斯教授身上感受到了真正的父爱。这样一个人的离去,对诺诺的打击是无法想象的。
今天下午,当代表牺牲的钟声响起时,同学们自发地聚在教堂前为逝者哀悼。白鸽咕咕的叫声凄凉哀婉,沉默的学生通过将白丝巾系在栏杆上表达悼念,厚重而肃穆的悲伤笼罩了整座学院。在学生会的引导下,人们排着队接过花束,有序地将其摆放在广场和草坪上。
驻足,弯腰,摆放,低头,默哀。每个动作都一丝不苟,每次哀悼都认真虔诚。尽管有很多人此前从未听过两位牺牲者的名字,却也并不妨碍他们向其献上敬意和哀思。不仅仅因为这是卡塞尔学院在建校之初便留下的传统,更是因为大家都明白,他们为何而牺牲。
身为学生会组织部部长,统筹安排这类活动本是诺诺的分内之事。只不过,绝大部分时候这些工作都由凯撒揽下了,显得诺诺倒像是只挂了一个虚职。今天也没有例外,所以诺诺只用站在广场入口发放花束的地方,看着前来哀悼的人进进出出就行,根本没什么人拿工作来打扰她。
也就是在那时,她忍不住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参加这个仪式的情景。
“你好像并不悲伤,诺诺。”曼斯教授放下花,看向那束被诺诺随手摆在旁边的虞美人。
“教授,我不明白我们为什么要悲伤。”诺诺看着周围的人群,她的侧写告诉她这些人并不是在演戏,而是切切实实地在伤心,可她不明白为什么。
“也许你并不认识他们。但是,他们和我们一样,是为了卡塞尔学院的理念而奋斗的战士。他们是为了守护我们而牺牲的……”
“不,教授,我并不是这个意思。”诺诺说,“我只是不明白,我们为什么要为了死亡而悲伤。生和死都只是生命必然要经历的状态罢了。在我看来,死亡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说不定还是一种解脱呢。”
曼斯教授有些惊讶地看着这个古灵精怪的学生。
他意识到她不是在开玩笑,她很认真。
教授有些疑惑,继而有些心疼。他很想知道,究竟是怎样的经历才让这个年纪轻轻的孩子能够如此轻松地谈起死亡?究竟是怎样的生活才能够拿来与死亡相提并论,甚至等量齐观?
但他没有开口去问什么,他只是低下头,闭上眼睛,对牺牲者,对诺诺,也是对自己,轻声说道:
“诺诺,我希望你在卡塞尔学到的第一堂课便是——生活的美好。”
“啊?您说什么,教授?我没听清。”
“没什么,走吧。哀悼结束了。”
……
压抑的情绪再也控制不住,诺诺在苏茜面前卸下了伪装。
“我好怕,苏茜,我好怕。以前,我从来不怕死,因为我觉得活着也没什么意思。可是,现在我好害怕,不仅害怕自己死,更害怕身边其他人,你们也会像曼斯教授一样突然离开我。我就像是刚刚才意识到屠龙是一件多么危险的事,我们随时都可能牺牲,随时都可能失去自己的家人和朋友。
“我很后悔,后悔自己把路明非和卫焓带进了卡塞尔,后悔自己当初自作聪明的把戏——是我害了他们,是我打破了他们原本的生活,是我让他们置于危险之中。如果有一天,他们两个也因为屠龙而失去了生命,我可能一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
悲伤,恐惧,委屈,愧疚,悔恨……这些压抑的情感一旦找到宣泄口便会争先恐后地涌出,这使得诺诺的话显得有些混乱和跳跃。
听到诺诺变得有些哽咽的声音,苏茜默默地抱紧了她,等待她在发泄后冷静下来。
“苏茜,我是不是很差劲……明明一开始就知道这些事的,明明早就做好准备的,明明不该这么脆弱的……可我今天,真的忍不住……这样是不是太丢人了……教授,对不起,对不起……”
深夜,冷月清辉,寒蝉悲泣,秋风吹动着栏杆上的白丝巾。
哀悼的人群已经散去,无人的广场清冷孤寂,似乎有女孩的哭泣声在四野里回荡,却再也换不到那人的安慰,这或许才是死亡最真实的模样。
良久,怀中的抽泣声渐渐停止,苏茜知道女孩已经慢慢平静下来了。
于是她开口安慰:“别想太多了,你已经很棒了。如果面对同伴的牺牲都能做到无动于衷,我们和冷血的龙类又有什么区别呢。
“你也不需要去为卫焓和路明非的事情感到自责,凭他们两个的血统,就算现在不加入卡塞尔学院,将来也是避不开的。不如说,他们现在能够在卡塞尔接受专业的培养和训练,应该感激你才对。
“至于凯撒那个家伙,确实太可恶了,一点儿都不体谅自己女朋友的心情。我们还是来商量一下怎么把他绑起来出气吧。”
苏茜很清楚,真正的悲伤只能靠时间来抚平。而她能做的,就是想办法转移诺诺的注意力,让她不要过度沉溺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