芬格尔不能再装没事儿人了，他叹了口气说道：“我很理解你，我知道你是为我们这一组的废柴感到绝望。有一个为教授评定发愁的助理教授作导师，有一个八年没能毕业的师兄，还要面临着全校男生的追杀，但你还是要学会正视现实啊！”

    说完，芬格尔就转身回卧室了，看来是想回去继续补觉。古德里安则声称路明非出现的变异现象很有研究价值，他需要去图书馆查阅一些资料，随后离开了303宿舍。

    客厅里只留下了满脸沮丧的路明非和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的卫焓。

    “那个，非非啊。”卫焓想了想还是主动开口道，“你不用这么悲观。我刚刚才听师姐讲过，两个混血种结合诞生普通人的概率是很小的，基本等于两只猫生出了一只狗的概率。

    “你父母都是卡塞尔学院的名誉校友，肯定也都是混血种，你身体内多少要有一点龙族血统的吧？但你对龙文却完全没有反应，这不正说明古德里安教授的推测很有道理吗？

    “而且，身为一校之长，又备受学生和老师的尊敬，我相信这个校长绝不是那种会随意做出判断的人。他给你S级的评价一定是有他的理由的。非非，你要相信自己，你要支棱起来啊！”

    路明非瘫在沙发上，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唉，卫焓，你根本不能理解我。你根本不知道，对于我这种从小到大都没发现过什么突出优点的人来说，相信自己是普通人比相信自己是所谓的S级要容易太多了。

    “你能轻易地接受自己是混血种，是因为你一直都是人群中最优秀的那一个，你很容易接受自己不是普通人，而是天才，是英雄，是‘TheOne’【注】！

    “但我呢？”

    路明非眼里有了不一样的神采，“你知道吗？我曾经幻想过无数次，或是在一个平常的周一，或是在某次热闹的文艺汇演，会有一辆黑色的直升机穿破层层白云降临到我们学校，一群穿着黑衣戴着墨镜的男人走到我面前说：‘你就是我们要找的那个人，这个世界正等着你去拯救！’然后我就在所有同学的注视下穿上黑色的风衣，潇洒地登上直升机去拯救世界。

    “我一遍遍地幻想，想象黑衣人的每一个动作，想象每个同学惊讶的眼神，想象自己的风衣如何在风中摇动。但最后呢？最后我只能平平淡淡地度过一天，然后回到自己最喜欢的天台，看着远处的红绿灯，一坐一晚上。偶尔用手比出手枪的样子射击，欺骗自己，那些红绿灯都是随着我的射击而变色。

    “我很清楚这些都只是我的幻想而已。不瞒你说，卫焓，自从……”路明非顿了一下，“自从电影院那件事以后，我一直觉得像是活在梦里。

    “推开大门拉我离开的漂亮女孩，划破夜色为我而来的黑色直升机，父母寄来随我使用的大笔金钱，远在美国视我为宝的贵族学院……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真实，不踏实，像是阳光下七彩的泡泡，一戳就破；像是灰姑娘的水晶鞋和南瓜车，一到午夜就会全部消失。

    “而明天就是钟声响起的时刻，这个梦也许早该醒了。”

    路明非的声音低沉下去，既像美梦将醒的悲伤，又带着早有预感的解脱。

    但卫焓脸上毫无同情之色，见路明非的演讲似乎告一段落，终于不吐不快，“呃，非非，3E考试的结果当天是出不来的，也就是说明天不是你显露原形的日子；还有，难怪你以前成绩不好，上课发呆做白日梦，下课闲逛不写作业，你的成绩能好才有鬼嘞。”

    路明非的悲伤凝滞在脸上，他呆呆地看着卫焓不为所动的、甚至还有一些鄙视的眼神，半天才反应过来大吼：“这是重点吗？！”

    “非非，也许我确实不了解你，但你也未必真的了解我。”卫焓坐到了他对面的沙发上，“我从来都不是什么‘人群中最优秀的那一个’。”

    “我以前好像没和你讲过，我不算一个正统的‘仕兰人’，我初中并不在仕兰的初中部，而是在市十一中。出身顶级学府的你可能听都没听过这个初中，它在全市排名都算中下游了。我会上这所学校是因为我小学六年级时成绩很差，连参加仕兰初中部选拔考试的资格都没有。当然，我爸妈本来是准备掏一笔钱让我进仕兰的，但被我坚决拒绝了，我选择了去十一中，给的理由是离家最近。

    “这一听就是个借口对不对。但我爸妈一向比较尊重孩子的意见，就顺了我的意思。估计他们也大概猜到了，我不想去仕兰是因为我厌学了，知道自己去了也没什么用，想帮家里省下那笔赞助费。”

    路明非对卫焓的过去来了兴趣，忍不住接话：“厌学？”

    “对。其实在三年级之前，我的成绩还是不错的，印象中一直都是年级前十吧。但架不住我有一个更变态的哥哥，从一年级开始，从小到大，无论大小考试他始终是年级第一。我之前也是一直以他为目标努力的。可是在三年级的时候吧——”

    卫焓停顿了一下，眼神也飘向了屋顶，“我突然就厌烦了，觉得这种比较毫无意义。无论我怎么做也不可能比得上哥哥的，这么努力是为了什么啊？

    “于是我的成绩一年比一年差，厌学症状也越来越严重。到了六年级我已经到了一看课本就头疼的地步。我爸妈和我谈了很多次，没什么起色，估计也有点放弃我的学业了，于是开始给我报各种兴趣班，试图找到让我感兴趣的事情。

    “就这样一直到初二，因为某些契机，我重新拾起了信心，也找到了继续奋斗的动力，成绩突飞猛进，才在中考时以全市第一的身份进入了仕兰高中。”

    （注：TheOne出自电影《黑客帝国》，表面意思指唯一一个，也译为救世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