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诺，是我啊，是我啊！”

    路明非高兴起来，之前凯撒在扩音器里说己方还剩一个叫诺诺的女孩时，路明非就猜到是她了。在此时这个遍地疯子的地方，能够遇到一个熟人真是让人分外安心。

    然后他意识到诺诺是深红队的人，是深红队除了恺撒外的那个女孩，而此刻诺诺也一样在那场战斗里，那么她会不会对自己手下留情可是全然未知的事，这里没什么脑筋正常的人。

    路明非忽然想清楚了，其实他根本不知道陈墨瞳，或者诺诺是个什么样的姑娘。

    为什么相信诺诺呢？大概只是因为她帮自己解过围，在自己一生中最衰的时候为他推开了那扇命运之门，像一个从天而降的天使把自己救了出去。可是诺诺为什么要这么做？

    “师姐别开枪，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路明非意识到诺诺还拿着枪指着自己时，急忙高举双手，“我投降！我只是个路人！”

    “趴下！”诺诺愣了一瞬，忽然对路明非大吼，同时没有丝毫迟疑地扣下扳机。

    路明非想也没想就直接平贴在地上了，子弹呼啸着在路明非头顶上经过，只差一线就可以把他爆头了。该死，这古怪的信任感，自己为什么这么听话呢？

    大片的红色血雾在诺诺胸口蔓延开来。一枚大口径狙击枪子弹直接命中了她的胸口，她被带得几乎仰面倒地，但她用了最后的力气坚强地坐住了，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前的伤口，对路明非点了点头，声音嘶哑，“倒是挺乖的……”

    路明非转过头，身穿黑色作战服的女孩平贴在地面上端着狙击步枪，黑洞洞的枪口正冒着青烟。路明非认识那支枪，美国产巴雷特M82A1狙击步枪——“狙击之王”，0.5英寸大口径，在这个距离上命中的人，绝对无法救治。子弹会把人的脏腑打成血污。

    那女孩是黑队的最后一人，苏茜，那个功勋狙击手，她带着枪从侧窗跃下，落到了路明非身后。

    原本诺诺可以在她落下时就击中她，因为路明非干扰了她的注意而没抓住机会。但即便如此后来也至少可以同归于尽，但因为路明非阻挡了她的视线，诺诺没有发现对方落下后就平贴在地上端着那把狙击步枪，手枪子弹无奈地从对方头顶划过。而从狙击步枪的枪膛里射出的，一枚0.5英寸口径的子弹在那个瞬间和诺诺射出的子弹擦过，直接命中了诺诺的胸口。

    他再回头看诺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那些淋漓的鲜血又在提醒他这一切都是真的。

    都是真的？

    都是真的。

    路明非猛地抱住头，他的头忽然剧烈地疼痛起来，像是在极深的地方有什么东西要钻出来。眼前漆黑一片，黑幕上仿佛有青紫色的蛇在无声地游动，那些蛇的背后，灿烂的黄金瞳睁开，有钟鸣般的声音在他耳边说，

    “愿意交换么？”

    交换？交换什么？

    但是隐隐约约地有种冲动让他想答应，似乎答应了就不一样了，答应的瞬间，就有什么事情会改变。

    要改变什么？还来得及改变什么？诺诺死了，那个曾向绝望中的他伸出手的天使般的女孩，就在他面前，因为他的愚蠢和无能而死了。

    苏茜放弃了笨重的狙击步枪，从后腰拔出一把同款的柯尔特手枪，无视了在原地抱头的路明非，轻盈地跃出窄巷来到停车场旁，对天开了一枪，喊道：“会长！我们赢了！凯撒！诺诺已经被我击倒了，你们没有希望了！”

    震耳欲聋的枪响从女孩身后响起，压过了她得意的呼声。背后袭来的子弹带着巨大的动能，推着她向前栽倒。她不敢相信，挣扎着回头，路明非手里拿着那把被她扔下狙击步枪，正在沉默地退下弹壳。

    凯撒和楚子航不约而同地收手退后，看向硝烟弥漫的窄道出口处，一个步伐蹒跚的身影渐渐清晰，手中提着的正是那支“狙击之王”。

    那支接近1.5米的狙击枪提在他手中，看起来要多别扭有多别扭，完全不像受过专业训练的姿势，但他却走出了君王般的气质。

    凯撒皱眉，“什么人？无关者退下！”

    回应他的是一颗大口径的子弹，正面击中他那张写满骄傲的帅脸，他踉踉跄跄退后两步，仰天倒地。

    一枚弹壳从枪膛中飞旋着退出落地，路明非表情呆滞，机械地再次举枪对准了楚子航。

    楚子航扔掉了手中的村雨，举起双手，黄金色的瞳孔直视着路明非的眼睛，“你是……路明非？”

    从瞄准镜里看到了熟悉的脸，又听到了自己的名字，路明非这才惊醒过来。回忆起自己之前的样子，他惊慌地想把手中的狙击枪扔掉，却又因为害怕摔坏枪要赔钱而迟疑。

    他刚刚杀了两个人？可他根本没打算杀他们啊。刚刚诺诺死在他面前的一瞬间，他只感到如烈焰般的怒气从心底往上燃烧，自己的脊柱仿佛被烧红了一般痛楚，之后的一切就好像某种本能反应一样。

    他还打算杀死楚子航？这可是他们仕兰中学的亲师兄，卫焓的好朋友，他怎么会想要对着楚师兄开枪？就算看在卫焓的面子上他也决不会做出这种事啊！

    这一定是有哪里不对！

    看见路明非提着枪呆在原地，楚子航慢慢把手放下，关心地问道：“我在卫焓的邮件里听说过你的名字，你没事吧？”

    就在这时，路明非突然看到了，看到了在距离窄道出口不远的死角，卫焓满脸鲜血地仰面倒在地上，姿势很是滑稽。在他身边，是他承诺要去找来的两把PPK手枪。

    愤怒再次充斥了路明非的大脑，他的骨骼以机械般的精密运作，狙击步枪抬起漆黑的枪管，他拉开机簧，听着一颗子弹滑入弹仓的清脆声音，手指扣紧了扳机，感觉到那柄枪的机械部分仿佛和他的骨骼合为一体了，他变成了这柄枪的枪架，骨骼一一锁死在合适的位置，枪口指向楚子航。

    “逆臣，你们都该死！”路明非嘴里冷冷地吐出这句话，但却轻地不像是他的声音。

    轰然的枪声将原本就不大的声音盖了下去，子弹呼啸着离膛，巨大的血花在楚子航的胸口上绽放。

    校园忽然寂静下来，阳光照在硝烟上，泛着漂亮的金色，路明非端着枪站了很久。最后，他把手中的狙击枪靠在一侧的墙上，将卫焓的遗体摆好，便缓缓坐在旁边的台阶上，双手交握撑住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