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牛奶”苦
清晨,初升的太阳被一层薄薄的云纱遮挡着,亦如被雾气笼罩着的江面。
天地渺茫,江水浮动,一叶扁舟缓缓行驶,划破云雾,也划破了青山涧的宁静。
“另一半灵火找到了,但有些虚弱。”木筏上老人的声音有些沙哑,听的电话那头的江云曦忍不住的咳嗽了两声,有些难受的说道:“嗯,有日记之类的吗?”
老人闻言看了看摇着船桨的小女孩,只见那女孩摇了摇头。
老人说道:“没有,玉儿都翻遍了,连水都下去两趟了,什么都没有。”
“好吧,你们先回去吧,辛苦了。”说着话,江云曦又打了个喷嚏,哀愁道:“老严叔,你还是少抽点烟吧,你那烟都顺着电流传过来了。”
“别瞎说,我都戒烟有一年多了,喀……”电话那头狡辩着,却又是吧唧一口,随即吐出个烟圈来。
江云曦呵呵一笑说道:“随你吧……”说着,他挂掉了电话,打了个哈欠坐到了木桌前喃喃自语:
“什么时候能安安稳稳地做个属于自己的梦呢?”
拉开窗帘,窗外阳光将云彩印的五颜六色,泼在树上,树影摇曳。
打开窗户,江云曦舒展着疲惫的身体,看着昨夜残留的雨迹被树上的树叶撑着,微风清凉,将还在睡梦中的雨珠摇醒,一滴滴欢快地游走,然后回归大地。
他打开房门,门口摆放着的是他昨天预定的早餐,他坐在桌边吃着,秋高气爽,空气中伴着泥土的芬芳,此刻是如此的惬意,却有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睡得怎么样,小东曦?”电话里的女声尽显慵懒,却得到江云曦没好气的回答:“我睡得咋样你不知道吗?”
此话一出,女人有些激动地说道:“我怎么知道,你又没睡我旁边,如果你想让我知道的话,找个时间可以试试。”
江云曦冷哼一声:“得了吧,我可不想成为第二个胡大哥。”
江云曦说着,却听对面沉了沉气,没有搭话,他倒吸了一口凉气,却转移了话题:
“白姐,关于李林,我昨天已经做了引导,老烟头他们已经找到他丢失的另一半灵魂,我觉得……”
“你确定是他干的吗?”女人一改嘻嘻哈哈的语气,有些严肃的问道。
“当然不能,但肯定和他有干系。”江云曦郑重地说道。
“不要被眼前的东西所迷惑,即使是现有的证据。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意外,只有不能接受的真相,这可是你胡大哥的至臻箴言。”
“白姐,对不住啊。我不该……”
江云曦话未说完,却听白姐笑道:“哎,没事儿,我白芷也不是小气的人,过两天请我吃顿铁锅炖大鹅就行,就咱山上那个‘咱家人’就行。”
江云曦嘴角抽动,那家店不说是全山最贵的,就是放在整个吉乌价格也是数一数二的。
“那…行!”江云曦咬牙切齿的回道,却是收敛了脾气:“那个小鬼我就先带着了。”
“随你……”白芷声音又变得慵懒起来,江云曦却又严肃道:“哦,对了,让那边所有的出马弟子告诉他们,三天后上果勒山。”
“啊,知道了,真不知道谁是老板。”
“哎,等一下。”街上车辆与人群涌动,一辆大巴刚刚打火起步却被人叫停。
打开车门,司机回头看着,来人年纪轻轻,后脑却是一头的白丝,但见他一身乌青色的牛仔,斜挎的背包上一只Q版的小牛,倒是个青年打扮。
这不是别人,正是刚出洗浴宾馆的江云曦。
司机看了眼江云曦浓重的黑眼圈,望了望宾馆楼上那两人宽的足疗牌子,笑道:“小伙子熬夜了吧,年轻人得多注意身体。”
迷迷糊糊的江云曦对此没有注意,礼貌的微笑着打了个哈气,付了钱坐到了座位上。
刚想眯上一会儿,正看见对面男人从旁边女人的手里接过一把剪刀,只见那男人熟练的将一个装牛奶的纸盒剪出一道门,将装有口服液的小玻璃瓶塞了进去。
身旁的的女人一边笑着,一边摇晃地哄着怀里的孩子。男人抬头,正对上江云曦的眼睛,笑嘻嘻地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江云曦看着那孩子岁数不大,两三岁的样子,躺在妈妈怀里小脸红扑扑的,就是口罩也盖不住的那种。
他时不时的咳嗽着,紧闭的眼睛,微皱的眉头一幅极力想要睡着的样子,却又被母亲唤醒,手里举着的是刚刚‘偷梁换柱’过的牛奶,“乖,把牛奶喝了再睡。”
孩子迷迷糊糊的应了一句,张开小嘴吸了一口,江云曦看着孩子明显的嘴角抽动了一下。
这一幕江云曦看在眼里,脑子里不断闪回起童年的点点滴滴。
尤其是那年流感,江云曦感冒就是不好,父亲江林在外面买了个西瓜,说是喝西瓜汁却把吸管插进了下面的药里。
心急的他当时猛吸了一口,苦的自己直伸舌头,母亲和父亲却是哈哈大笑,然后一脸严肃的命令自己把药喝完。
‘以前只觉得父母的谎言比起药水来要苦涩百倍,可真当他们说起真话来却是苦不堪言。’心里想着,那边女人声音又起。
“苦吗?”母亲轻声问着,孩子却是嘴角扬起:“不苦,很甜。”说完孩子的眼睛就闭上了,他蜷缩在母亲身上,小小的,像是个精美的挂件,而佩戴他的母亲却是鱼泡眼,黑眼圈,嘴角微微起皮,一幅疲惫的模样。
“来,把他给我,你先睡一会儿吧。”男人接过孩子,女人却像个泄了气的皮球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整个人摊在座位上,喝了一口水。江云曦看了看男人怀里的孩子,小小的鼻头上涨了两三个痘痘。
“这孩子是是水痘吗?”坐在江云曦旁边的老人忍不住问道。女人点了点头,将手里的水瓶拿了起来,竟一口气喝下了半瓶还要多。
她叹了一口气,说道:“孩子前两天得了水痘,本想着在家呆着就没问题了,谁知道他自己上院子里疯玩,晚上就发烧了,我和他爸前天去的镇医院,昨天又转的市医院,忙的脚打后脑勺了,谁知道他不烧了,就一个劲的咳嗽。”
“那算好事啊,那他这是不是……”老人小心翼翼地问着。
女人摇了摇头立马否认道:“不是不是,我们也害怕就查了,他们说是水痘长在了嗓子眼,不是痒就是疼,孩子连饭都吃不了,好在他从小就喜欢喝牛奶。”
“唉呀,苦了孩子了。”
话音刚落,孩子又咳了起来,好一阵儿车里才归于平静。江云曦听在耳朵里很是同情却又羡慕转而更加的嫉妒。
此时耳机里传来了一阵音乐:“时光一去不复回~”
“儿啊,后门先别锁了,一会儿下雨让大黄进来,你去帮我买袋酱油。”厨房里烟雾缭绕,一个女人踩云踏雾地从里面走了出来。
“唉,我爸呢?刚才还在家的…”一个男孩应着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我不知道他上哪里鬼混去了,唉,你快点去吧,这马上要下雨了,快去快回哈……”
“哼,这家有他没他有什么区别,不如分开……”听着母亲的嘱咐,男孩小声嘀咕着,母亲闻声却有些生气。
“别瞎说,没你爸咱家开销咋来的,今天是你生日,说不定给你买蛋糕去了,你爸还是疼你的。”
男孩咧嘴假笑,将门艰难的关上,却不见母亲穿着一条鲜红的裙子,在厨房里翩翩起舞。
与母亲相反,一脸不情愿的男孩打着哈气,他抬头上望,此时的天空之上乌云疾走,黑云压城间,狂风摇曳着地上的花草,似是要将其连根拔掉般,就连十字路口的柳树也是孤单地立在路边,疯狂地甩弄着青翠的柳条。
“要不要告诉他们昨天才是我的生日,今天不是呢?”
男孩摇了摇头一路小跑着,穿过一条小巷,视野瞬间开阔,一旁是高大的楼房,另一旁是重建的小学。安静的街道上只有两三辆汽车停着,被路旁的柳条打的啪啪作响,然而这些是男孩听不到的——
他奋力的迈开步伐,却在十几步后气喘吁吁,宽大的校服紧紧贴在他的身上,强劲的风盖住了他的耳朵,限制了他的呼吸,就连腿脚也被风缠住,变得寸步难行。
卷起的尘土盖在他的身上,男孩摸了把脸,捂住嘴巴咳嗽着,摸了摸兜里的两块钱,心里嘀咕道:“王老太家的酱油八毛钱一袋,学校的小卖部才五毛钱,嗯,多出来还能买袋辣条吃。“男孩琢磨着,顶着风多走了十多分钟。
狂风越加的凛冽,呼啸中夹杂着细碎的声音,似是在背后传出来的。他猛地一回头,却发现只是一团肆虐的风在卷着枯叶和一地不知哪来的白色羽毛,窸窸窣窣,让人难受。
‘怎么回事,周末小学放假大人也不上班吗?’他心里嘀咕着将身上的衣服裹得更紧,来在学校大门的边上,抬头却见一辆熟悉的货车停在学校商店的门口。
他大步向前,在看清车牌后跑步向着车门走去,脚踩着踏板抻头看向车里,却发现车上空无一人。“这确实是父亲的车。或许,他真是刚好停在这里,人真的买蛋糕去了。”
男孩安慰着自己,心里却有些失望,毕竟聚少离多,他都快忘了父亲的样子。
转身去买酱油,男孩却发现店门紧闭,门上还挂着一条锁链。
推是推不开了,男孩贴着门上的玻璃向里面看,磨砂贴纸贴在门的内侧。紧贴在玻璃上,男孩隐约看着柜台边的卧室门上有淡黄色的光晕,那是卧室里的白炽灯,这么看来屋子里是有人的,他敲了敲没有回应。
心灰意冷的他小声嘀咕道:“看来还是得买王老太家的酱油了,不过还好,回去就是顺风,没有那么难受了。”
江云曦揉了揉脸,远处墙角一只红色的塑料袋在空中飞舞着,一会儿顺着墙根爬上,一会儿又向下跳跃着,像是个穿着红色裙子的舞者。
下面的落叶伏在地上,时而单脚点地,似是围绕着给这条红裙一样翩翩伴舞。
他不知不觉的靠近墙角,慢慢蹲了下去,确是沉醉于这场风中的舞蹈,亦如得到观众的舞者在卖力的上下舞动着。
可就是太过用力,作为舞伴,忽来的大风打在围墙上将一地的落叶卷起,也将红裙的舞者送到了墙的另一边。
“或许,她并不是在舞蹈,她就是在翻越,她想要越过高墙,而下面的落叶只是在劝说,劝说她不要固执,固执于墙外的蓝天。”
男孩想起母亲,“如果不是姥姥,或许母亲可能是个不错的舞蹈老师。现在加上我,她离着那个梦想越来越远了。”他自言自语着,心中没来由的失落。
正要走,那红色的塑料袋又飞了起来,这一次她飞的很高,不再受困于高墙,而是夸张的缠着路边的电线杆,失望于墙那边千篇一律的风景,她直奔高傲的乌云。
男孩目送着她的离开,万般的不舍化作一抹苦笑。
来不及伤感,男孩看见一个东西飞了过来,扁扁的,白色的,在满是乌云的天上很是扎眼。“那是,谁家给狗玩的盘子?”
男孩好奇地仰头去看,眼见那碟子越飞越近,越近越大,他眼睛却瞪得溜圆。“莫非这是U什么O?”,男孩看着眼前和父亲货车一样大的飞碟一脸的兴奋,毕竟这种东西他只在儿童向的特摄剧里看过。
他不由自主地向其靠近,一股巨大的热浪隔着五六米的距离将男孩压得难以呼吸,这比起刚刚的寒风更甚。
‘你不怕被压死吗?’一个念想从他的脑海里闪过。
是的,不管是大人喜欢的名篇大作,还是小孩看的科幻动漫,凡是外星飞碟来到地球,不是抓人回去就是投放某种不好的东西,导致人类去灭亡。
一瞬间,他只觉得汗水渗出了皮肤,比起刚刚抛出的汗水要冷上许多。
他心脏止不住的跳动,他可以清晰地听到自己的上牙在不住的打着下牙床,最后传至全身,那种抖动就算是冬天出门泡澡做回家也比不上。
男孩蹲在地上想要逃跑,右脚的脚后跟一次次的抬起放下,他紧张到腿肚子攥筋,无可奈何下,他身子一栽,躲在了一旁电线杆下的草丛里。
男孩咧了咧嘴,从外套的兜里拿出了平常看小说的手机,心道:“遇事不决,我先把你拍下来。”
这飞碟不小,却也不算太大,停在空旷的街道刚刚好,气浪一波接着一波,以飞碟为中心,杂草枯叶向着天空飞舞起来,就连路旁的柳树也被迫扎上了麻花辫子,却用力过猛柳条成捆地被扬起又甩飞好几米。
就连男孩的脸也是五官乱飞,那气浪也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他有些后悔,收起了手机,一步一步的用手撑着向后移动,时不时手肘不听使唤的弯曲着,他就这样一步一歪的向后移动着。
白色的飞碟上一道蓝色的光柱亮起,直直地插进厚重的乌云,两个人影从光柱里走了出来,就在离男孩五十米的位置下了飞碟。
两人都披着黑色的长袍,头上围着黑纱,像是修道院的修士模样。一个长发及腰侧着身子虽戴着口罩,却也能看出是个女人,尤其是大风吹过,袍子紧贴着身体,前凸后翘,形夸骨佳,将完美的身材完美的展示。
“那是,王阿姨的手镯?”他不可置信的看着,女人笔直的朝着飞碟站着,右手抬高似是在敬礼目送飞船离开。
风沙渐大,女人手臂上的黑纱滑落,一只油亮的玉质手镯露了出来。
而她的身边站着的那个人侧着身子低着头,脖子上应是扣着铁环,一条铁链从厚厚的铁环上延伸出来握在女人的手上,风吹起来,铁链摇摆,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那个是王阿姨吧?”
“喵~”,一声尖锐的猫叫在他的身侧响起。男孩心脏一缩,身子猛地一抖,他的脑子机械地一点一点转着不由自主的看去,一旁的台阶上一只黑色的大猫蹲在门市房的门口叫着门。
它似乎很着急,黑色的毛发被风吹着,灰土藏在里面,雾蒙蒙的一片。
男孩深吸了一口气,紧张的他就感觉这心脏顶在胸口,似是要不管不顾的撑出来一样,他靠着电线杆坐着顺着气,左顾右盼找着远离这里的路线。
他四下打量,惊喜的发现不同于这边花坛里单侧的绿植,学校对面的花坛种着双排的花草,而且中间留着一条甬路,其间穿插着刚刚种下的松树,像是这样的打伞一样,正是藏身的好地方。
他心里有了主意,转身准备弯腰跑到停在路边的白色货车边上去。正要行动,却听身后砰的一声,一声尖锐的猫叫吓得男孩身子不由自主地颤抖。
抬眼看去,那女人伸直了手臂,用手做成抢的形状,手指间还冒着烟气,至于那黑猫却是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没了生气。
只见女人一抬手,那修长的小手指似是活了一般,竟左右摇晃着,迅速拉长,直冲冲奔向黑猫的尸体,以一张似是被扯开一样难以想象的血喷小口,将黑猫整个吞了进去。
男孩呆愣在原地,看着那被吞下的黑猫在‘手指’的肚子里慢慢运输,一边运里面的猫尸一边缩小,而手指也在回缩,最后那‘手指’回到她那所谓的‘手’上恢复了原样。
此时,风沙势微,微风拂背,男孩一阵冷颤,原来冷汗透过了长衫,过于惊恐的他实在忍受不了,想要喊出来,却是死死的捂住了自己的嘴,急促地大气都不敢喘。
一切仿佛没有发生一样,只留下门市房的门口那点点血渍被树叶与尘土覆盖住。
“挺可爱的小猫,可惜了了。”女人声音阴柔造作,一点也不像男孩记忆里那温婉轻柔的王阿姨能发出的腔调。
突然间一道紫色的炸雷在天空之上亮起,漫天乌云被分割出一条长长的楚河汉界。
“你在这干啥呢?”
不知何时,女人站在了他的身边,黑漆漆的身形,幽暗可怖,圆圆的脸蛋上那深邃的眸子暗藏杀机。
“啊。别过来!”男孩被吓坏了,整个人栽躺在草丛里,手筋,脚筋时不时像是触电般抻拽不听使唤,男孩双说抱头,脚上不停的蹬踹着。
好半天没有声音,他缓缓睁开眼睛,女人笑容满面的向着男孩伸出了手。
随即便是迟来的雷声,它从远及近,贯穿小镇西东,身躯一震,男孩颤巍巍伸出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