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霞微微叹了口气，说道：“再过几日便是一月一次的神庭会议了，姨母让我们尽快选些个神使出来，不然神庭会议上这么多事，我们才刚接手，根本忙不过来。”

    落星看着眼前的宗卷，不由得惊叹一声：“所以……你们忙了一晩上，还剩这么多？”

    落霞无奈地解释道：“本来可是有几百个人呐！我们已经尽力了……剩下的我们一起来吧？至少也要筛选剩十个才行！”

    落星耸了耸肩，说：“好吧。不过要快点才行，我还要起草新法典呢！”

    “那就要看你的效率了。”落絮戳了戳落星的脸，笑道。

    说罢，三人开始工作了起来。

    很快，到了晡时，终于把剩余人数缩至三十。

    落星看得眼睛都痛了，不住抱怨道：“怎么还有这么多……”

    “没办法，这些名单都是姨母给的。”落霞继续看着书卷上的档案。

    “这就受不了了？以后你可怎么办呐？”

    落絮轻敲了落星的额头一下。

    “以后不是有神使了吗……”落星摸着额头，委屈地看着落絮。

    “那你打算什么都扔给神使做了？”落霞道。

    “当然不是！”

    至少修法典不是。

    “我只是想说，我们一定要一个一个这样筛选吗？”落星放下手中的书卷说道。

    “那你想怎么做？”落霞抬眼看着她说道。

    “既然要选神使，那要考虑得多一点。嘿嘿……”落星狡黠一笑，站起身来看着两个姐姐。

    落霞落絮相视一眼，都感觉有种不好的预感。

    落星一把抽走写满各界人才档案的那一卷，说道：“神使只有一个，无论选了哪界的人才，其余族界的都会眼红，从而导致激发各界之间的矛盾，所以不在这选。”

    说着她将书卷收起，放到一边。

    随后，又抽起往届考生的那一卷，说：“这些要么是‘独脚凳’，要么是不认真对待，要么是年纪太大，跟个老古董似的，我也不要。”

    说完，便收起书卷，将它放到了一边。

    “至于这些新的修行者……剔除一些成绩不达标的……这个太陌生……这个是老熟人的亲戚……这个出了名的性情差……这个连画像上都如此…不拘小节，真人会是什么样？反正我是受不了……”

    挑来挑去，只剩下三个了。

    “嗯……”

    看着这最后三个，落星抵着下巴，作沉思状。

    “这个文卷成绩不够其他两人好，不要了。”

    说着，朱砂墨随笔落下，在书卷上划下一条直线，将那人的姓名划去。至此，书卷上只剩下两个人了。

    落星再次陷入沉思。

    看着落星犹豫不决的样子，落絮指着一张画像，说：“这个吧？”

    画像上，紫衣少女坐在一块石头上，向左微微歪头，左手拿着一卷书卷，书卷轻贴在右脸上，右手垂直撑在石头上，微笑着看着前方，笑得眉眼弯弯——那是阿雅。

    这副画像的精细度很高，不仅能看到衣服上的每一个皱折，还能看到画中人的头发丝和饰品上的纹路，仔细看，甚至还能发现她那白嫩的脖子上有一颗淡痣。

    而落星看到她的第一反应却是：“她给画师加钱了？”

    落絮落霞听后有点憋不住笑。

    落絮忙解释道：“不是，这位是她自己画的。她可没带本域通行货币。而且这上面一点灵术痕迹都没有。你看，她的手多巧啊！”

    然而事实上却是阿雅用法术画的，她的画技并不好，甚至可以说是……一言难尽。

    “阿絮，你是如何知道她没有带本域的通行货币？”落霞察觉到了一处不对劲的地方。

    “我是在回来的路上碰到她的，她刚好要来考职，我便同她一起回来了。”

    “你没说明身份吧？”落霞有些担心地看着落絮。

    “放心，我可一点没透露出来。不过我倒是问出她的底来了。她是长临山的，还是姨母的弟子。我看她单纯直率，性情是不错的，几乎跟谁都能走到一块。而且她文卷成绩不错，拿了个甲中。”

    落霞沉思片刻，道：“是挺不错……不过，她武考成绩和一个灵力比她还低的打成了平手……就是旁边这个。”

    她用指尖在另一幅画像上敲了敲。

    这幅画像的风格就完全不一样了，画中人静静地伫立在一棵枯树下，碧蓝的衣裙将她衬得如出水芙蓉，一条长长的蓝色丝帛轻轻搭在她臂间，她正低着头，好像在思考些什么。

    人物的右侧是一潭静水，没有丝毫的涟漪，像一面镜子一样，而画中人的视线又正好落在水面上，但那水面上却是空白的。

    这幅画像总给人一种落寞孤寂的感觉，虽然它并不精细，只是几滴丹青墨叠在纸上，连五官都是潦草的。

    看着这画像，落星陷入了沉默。

    “这也是她自己画的吗？谁让她这么画画像的？”

    落絮也皱了皱眉，拿起那幅画像仔细端详。

    光线下，另一组线条隐隐约约地显示了出来。

    落絮反过纸张一看，是一张平常的画像。

    画中人五官精致端正，容貌清丽玉秀，气质清冷，眼神看着正前方，目光温柔。

    “这怎么还有两面呢？”

    落絮将画像放回桌面上。

    “这才像样。”

    落星满意地点了点头。

    当时，莫染交个人资料的时候才知道要画像，因为时间紧迫，她借了记录员的笔，翻出在路上无聊作的画，对着镜子，在画纸背面匆匆画了自己的画像。因此她的画像有两面。

    “那你要选谁呢？”落霞问道。

    落星看了看两人的资料，思索一番后，说道：“我想选莫染的。她是妖族，近年来，妖族变得逐渐边缘化，正好用她把妖族拉回来。她的文卷成绩也不错，跟阿雅同一等。而且，她能跟灵力比自己高好几等的人打成平手，其实力不容小觑。至于她的性情如何……或许，我该去问问她身边的人再考虑一下了。”

    “那还不如选阿雅，她的实力已经知晓，又是个知根底的，而其他人不知道我们认识她，不会惹人非议。你若想了解她性情如何，大可以去问姨母。”落絮说道。

    “阿絮，你很看好她？”

    “一点吧，主要是我觉得她与星儿会很合得来。”落絮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行，我们现在就去问问姨母吧？”

    “你不是说要选莫染？”落霞问道。

    “我说了，还要再考虑考虑。所以，先去看看阿雅吧。”

    三姐妹带着书卷去找落云。

    此时的落云正在给室内的盆栽修剪枝叶，知道三姐妹的到来后，才不紧不慢地放下剪子，去洗了个手，再到茶桌前坐下。

    “找我有什么事？”

    落云沏了四杯茶，拿起其中一杯慢慢品尝着。

    落星摊开书卷，向落云展示阿雅的档案。

    “没什么，只是想问姨母一个人。”

    看到阿雅档案的那一瞬，落云的手抖了一下。

    “你们是要定下她为神使吗？”

    落云放下了茶杯。

    “还未定下，只是想考虑考虑，才来问您了。”落星回答道。

    听到这个答案，落云松了口气。

    “我并不赞同选她。”

    “这是为何？”落絮不解地问道。

    “这孩子，心思太过单纯，又是个怀有侠义之心的，做事前不会考虑太多，再加上她那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容易得罪人。所以，她并不适合这个位置。”

    落云拿起茶杯，轻抿了一口茶，继续说道：“你们若想用她，那就尽管用。除了神使之外，都可以。”

    屋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如果非要从这里选一个，我想莫染是个不错的选择。”

    三姐妹同时抬头，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落云没有理会她们的反应，继续说着。

    “这孩子天资聪颖，性情温和乖巧，做起事来又快又好。我教过她一年，了解她的真实性情。只可惜她父亲……哎，不提也罢。我临走前给她留下了一卷规划，她是个聪明的孩子，也猜到了我的苦心。现在看来，我为她定制的计划很有用。”

    说着说着，落云的脸上浮起了一抹欣慰的笑意。

    “我们明白了，多谢姨母。”

    落星收起了书卷，三姐妹同时站起身来，向落云躬了躬身。

    “晚辈们告辞了。”

    落云向她们点头回应。

    三姐妹回到神殿，默契地沉默了一会儿。

    “这回定下了吧？”落霞轻声问道。

    “嗯。”

    “是莫染？”落絮明知故问道。

    “是。不过，我想把阿雅也收了。”

    听此言，落霞和落絮疑惑地看着她。

    “你的意思是？”落絮问。

    落星微微一笑，道：“姨母不是说可以用她吗？这样好的人，把她丢到仙界太可惜了。所以，我想招她做神使的辅手。”

    “可你又怎知她们是否同意呢？”落霞说。

    “我自有办法。”

    落星眨了眨眼，朝她们微微一笑。

    翌日，莫染和阿雅被召到了神殿。

    “莫染拜见落星神女。”

    “阿雅拜见落星神女。”

    落星走到二人面前，一手搀起一人，说道：“二位快快请起！”

    “谢神女。”

    落星朝她们微笑道：“今日召请二位来，是有件事要与二位商量。”

    莫染和阿雅相视一眼，露出疑惑的神情。

    “我就不兜圈子了，直说吧。今月的神庭议会开办在即，我们需要一个神使。莫染，你意下如何？”

    面对着这个天上掉下来的馅饼，莫染一时有些惶恐。

    此时，她的心里想着：那么多个选择，为何偏偏选中她呢？如果是单纯招她做神使，又为何要叫上阿雅？

    她实在猜不透。

    “莫染……恐怕难以……”

    拒绝的话语刚到嘴边，阿雅就拽了一下她的袖子，并示意让她答应。

    “这个……”

    莫染有些犹豫。

    看着她这个样子，阿雅立马用哀求的眼神看着她，又扯了扯她的袖子。

    “恐怕难以什么？”落星眨了眨眼睛，直盯着她。

    顶着巨大的压力，莫染有些不知所措。一番心理斗争后，她最终还是答应了。

    “莫染恐怕……难以拒绝……”

    落星微笑着点了点头，接着转头看向阿雅。

    “神庭事务繁多，莫染又是新上任的神使，有很多事情都需要她慢慢熟悉。看二位方才的表现，二位应当是好友。既是好友，肯定不愿让她如此辛苦的，对吧，阿雅仙女？”

    “啊？是！”阿雅忙回应道。

    “既然如此，我招你做神使的辅手，你也没有异议吧？”

    “没有没有，多谢神女！”

    阿雅答应得十分爽快，与莫染的犹豫截然不同，落星就喜欢这样的，不用自己出手就搞定了。

    “你呢，莫神使？”

    落星又看回莫染处，天真的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却让莫染感到有点压迫。

    莫染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但很快便稳住了心神，向落星行礼道：“谢神女体恤。一切皆听从您的安排。”

    落星十分高兴，将莫染扶起，道：“如此甚好！二位先去收拾收拾，今晚我吩咐仙娥带二位入住神使住殿！等过几日神庭议会上，正式宣布你们为神使及神使辅手。”

    “谢神女！”

    回到自己的住处后，阿雅正开开心心地收拾自己的东西，这时有人来敲她的门。

    “来了！”

    她急忙跑去开门，果然，是莫染。

    “快进来吧！”

    莫染为阿雅这毫不意外的态度感到有些惊讶。

    “你知道我来找你所为何事？”莫染坐到茶桌前，问道。

    “除了问我为什么让你接下神使这个差事外，你还有别的疑问吗？”

    “……”

    阿雅倒了杯茶，递给莫染。

    “我想你也猜到了——因为这个身份方便我们行动呀！”

    阿雅笑着看她。

    莫染轻轻接过茶杯，放到桌上，心里有些忐忑不安。

    “可是……让我坐上如此重要的位置，我不放心……”

    “哎，万事有我呢！”

    阿雅轻握住她的手，说：“有我在，你怕什么？”

    听到这句，莫染感到安心了一些。

    “回去好好收拾东西，今晚我们就要入住神使住殿了！”阿雅兴奋地说。

    “……好……”

    下一秒，莫染就到了门外了。

    “……要不要这样啊……”

    莫染心里吐槽着。

    晚上，月上树梢时，一名仙娥提着灯来接两人离开，前往神使住殿。

    神使住殿在神殿山右侧。这是座住殿不算大，起码比神殿小一些。

    主殿是给神使住的，而神使辅手则住在主殿旁边的小偏殿。

    仙娥将两人带到殿门前，转身对两人说道：“莫神使、阿雅辅手，此处便是神使住殿了。殿内已打扫干净，东西也都收拾好了。若无别的事情，小仙先行告退了。”

    “好，辛苦你了。”莫染回应道。

    仙娥将手中的一盏灯笼交给莫染，随后向两人行了个礼，便离开了。

    看仙娥走远后，阿雅终于抑制不住兴奋，直接冲进殿内，这摸摸，那瞧瞧，新奇得很。

    “哇，这幻境里居然有如此华丽的住殿！”

    莫染则淡定地看着她，说：“还好吧，没有妖王宫华丽。”

    阿雅被她这句吸引了，忙问道：“那妖王宫到底是什么样啊？是不是跟人间的皇宫一样？”

    “差不多吧……外面的传闻都说父亲节俭，实际上，他以我的名义消耗了大量的妖力物力，与人间的昏君并无区别。小时候，我以为他真的是为了我才这样做的，长大后，我才渐渐明白，他是想一边当着昏君，一边享受着民众的爱戴，于是把我推了出来……那顶宝石马车就是他的其中一项杰作。”

    阿雅听着她说这些，心里有点难受，于是上前安慰道：“别想这些了……那个自私的男妖根本不是你的父亲，那是怨灵用来迷惑你的！”

    莫染笑了笑，道：“我知道了。不过，我真正的父亲又是什么样的人呢？”

    阿雅想了想，道：“你以前很少说过关于你父母的事。不过，你说过，你父亲是个很好的人。但他经常跟你说，他不是个好丈夫，没能保护好你母亲之类的话。”

    “这样啊……”莫染低垂下眼眸，心里骤然涌出一些莫名的忧伤。

    “不说了不说了，你恢复记忆之后你就知道了。”

    阿雅拍了拍她的肩膀。

    “嗯……”

    莫染也收拾好了情绪，向她扯出一个笑。

    这时，阿雅伸了伸懒腰，又打了个哈欠。

    她向莫染抱怨道：“仙身就是麻烦，才什么时辰啊？这就乏了……”

    莫染轻笑道：“那快些去休息吧，过几日，就没得休息了。”

    “好，你也要早点休息哦！”

    “知道了。”

    殿外，风吹过枝叶，落得满地月光。

    夜，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