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初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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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来都来了,要不枉此生啊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青初突然很低很清晰地说了一句,

    “沈识,我可以抱抱你么?”

    “嗯?”沈识转过头看她,有点意外。

    “嗯!”青初很认真地点点头。

    “来,抱!”沈识拍拍手,张开双臂。

    青初把脚从墙上拿下来,落在沈识上面一级的台阶上,顺势双膝也跪在这级台阶上,扑进沈识的怀里。

    这样跪着再扑,身体还受控,不会完全贴在他身上,她怕他被动接受她的请求,会觉得不舒服。

    这么伤心的情况下,青初做事还是会思虑再三,这很不符合她的性格,她一直是粗线条且无拘无束的,可是因为沈识,她变成了有点瞻前顾后的心细的小女人。

    沈识急忙也把腿拿下来,怕她扑得太猛,撞到后面的墙上,抱住她的同时,身子又往前倾了倾。

    沈识的胸膛全是肌肉,不柔软,却很温暖。青初一扑在他的肩头,突然开始嚎啕大哭,完全没有顾忌。

    上一次这样哭,还是来城里之前在姥姥的坟前。离开姥姥以后,她无数次想这样放声大哭,可她找不到能哭的地方。

    今天,天时地利人合适,她真的忍不住了。

    积攒了好多天的情绪和今天“尤物”带给她的委屈,只是原因的一部分,更主要的是,她太心疼沈识了,疼得心都揪在一块。

    本来之前沈识也一直在忍着,如今也被她弄得破了防。泪水从他脸上滑落下来,他的长胳膊并没有紧紧抱住青初,只是那样松松地环在她的背上。

    陷入爱情的女孩就是这样矫情,她自己可以为了怕沈识尴尬设计了拥抱的姿势,但是,沈识真这样很有分寸地抱她,她却又觉得委屈。

    她大嚎一声,“给我抱紧点儿。”

    沈识被她这一嗓子吼愣了,真拿这丫头没办法。

    他把一只手抚上了青初的头,另一只手轻轻抚着她的背,夹紧胳膊肘环紧她。青初的膝盖也不再用力,让身体更紧地贴到他身上。

    两个人哭了好一会儿,沈识吸了吸鼻子,把脸在没有青初这边的肩膀上蹭了一蹭。

    “好了好了,不哭了。”他哄她。

    青初各种心疼和委屈交织在一起,根本停不下来。

    沈识知道青初这种性格的野丫头,不哭痛快了,是哄不好的,就由着她哭。

    青初在他肩膀上又嚎了一阵子,觉得她应该哭累了,沈识再一次轻声哄她,

    “听话,不哭了,”沈识抓抓她的短发,逗她,“女孩儿哭起来不应该是梨花带雨的么,我们虎妞哭起来怎么震耳欲聋的呢?”

    青初确实哭累了,坐起来,抹了一把脸,有点不好意思。

    她不知道沈识也哭了,她许多时候感觉不到沈识的情绪。即便是哄她,她也不确定他是真的心疼她,还是只是例行公事。

    青初弄不明白,为什么喜欢上一个人自己就会变成自己不喜欢的样子?真是令人费解。

    看她的脸哭得像花猫,沈识把那半瓶水拿出来,下巴一挑,示意她伸手。

    他把水分几次倒在她手上,她乖乖地洗了几把脸。

    “其实…”青初呼出一口气,斟酌着如何组织语言。她不想说那些正确的废话,她想反向劝劝他,又有点怕戳到他的痛处,欲言又止。

    “其实,”沈识接过话头,带着让人心碎的笑容说,“沈识你不能这样消沉下去啊,你应该为他们好好活着,他们如果在天有灵,也不希望看到你这样,你只有把自己的日子过好了,才是对他们最好的安慰啊。”

    “沈识……”青初轻轻叫,声音微颤,心疼得要裂开了。想必类似这样的话,他听了太多次吧,每一次不但丝毫没有作用,反而会让他更难受。

    “过得不开心的时候,我会内疚,觉得没有替他们活出个人样儿来。偶尔开心的时候,也会内疚,觉得自己不配拥有快乐。有时候我觉得,自己都要精分了。”

    沈识又靠回墙上,声音哽咽,他大力地在脸上搓了搓。

    “太难了,郁青初,我回不去了,那个乐观的阳光少年,回不去了。”他慢慢地摇头,把后脑勺抵在凸凹不平墙上滚来滚去。

    平复了一下情绪,青初下定了决心。

    “张爱玲在提到逝去的亲人的时候说,他们静静地躺在我的血液里,等我死的时候再死一次。人生聚散,本是常事,我们终有藏着泪珠撒手的一天。”青初定定地看着他,艰涩地开口,“你,我,从现在,到终点,这些年要怎么走过去?无论怎么走,撒手的时候也会有这样那样的遗憾。可遗憾是无法控制的或无力补救的情况所引起的后悔,而不是,按照遗憾的活法,用一生的时间,去攒撒手那天的泪珠啊。”

    青初明白他所经历的这种痛,根本不是几本书,几句人生哲理所能抚平的,但是她又真的非常心疼他,很用心地想劝他,她感觉到了深深的无力,狠了狠心继续说,

    “沈识,人生不过几十寒暑。哪一种方式离去,都要经历自己和亲人的痛苦。现在的你,只有两条路,要么,一了百了,那样好的,坏的,所有的,就都结束了,我也敬你是条汉子。要么,就给我好好活着,半死不活的,让我瞧不起。”她觉得话有点说重了,缓了一下,用近乎央求的语气说,“沈识,来都来了,要不枉此生啊。

    沈识抬起头看着她。显然,他并不是因为她的话而醍醐灌顶,她说的,他都懂。但他从她有些刺耳的话语里,感觉到了她的焦急和同情,或许,还有心疼,他的心也软了。

    “你呢,郁青初,就打算跟家里这么一直冷战下去?”沈识吸了吸鼻子,很诚恳地说,“你善良、正直、真诚,是个真性情的女孩。你信我,任何一个亲人离去,都是无法愈合的伤,包括你最讨厌的妹妹。”

    青初信他,从认识他那天起,青初就毫无理由地信他。虽然未末对她的厌烦和排斥时刻挂在脸上,但她知道沈识说得对。

    青初第一次开始考虑,自己要不要主动做出一些改变,如果她跟沈识一起努力,会不会增加一点劝他的说服力。

    “是,我以前的想法是,在这个家里像个透明人似的熬一年,然后考个远点的学校,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回这个家的。”

    “我们定个约定,好不好?”青初抬手抓住他的袖子,摇了摇,“我们一起,从今天开始,跟过去划一条界线。明天早晨太阳升起的时候,我们就都好好生活,好不好?”

    “嗯,我尽量。”沈识点点头,拍拍她抓着自己袖子的手。

    “拉钩。”青初伸出小拇指。

    “幼稚。”沈识一边说一边伸出小拇指,“果然是未成年的小屁孩。”

    “是啊,有老婆的成年人。”青初不依不饶。

    “切。”沈识跟她拉了小拇指,又顶了大拇指。

    太阳已经开始慢慢落山,起风了,有点凉。

    两个人站起身,沿着残破不堪的方砖路走出体育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