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魏高祖孝文皇帝元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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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国事如麻人亦麻

    上皇弘哀叹道:

    “人生如此无常,怎就去了呢?”

    一旁的内三郎匹娄提哀叹道:

    “高公(高谧),善人也。在下有惑请教,总是诲人不倦。”

    上皇弘惊异,上下打量匹娄提,心说,终于开窍,知道找合适机会显露能力,想做官?随口问道:

    “学而不厌,大善!有赏!说给朕听,想做甚么,能做甚么?”

    匹娄提挠挠头说道:

    “打仗,臣只知冲锋陷阵,不懂带兵。识几个字已属不易,做文史之臣,那是胡思乱想;谋划之臣,臣连想都不愿想,如何谋划?劳碌之臣,臣又怕烦、怕累。思来想去,还是跟着太上皇帝好,简单。”

    上皇弘哈哈大笑,说道:

    “人贵有自知之明,能想出这么多大道理,难能可贵。朕赏你一个字,富!”

    匹娄提拜谢,说道:

    “臣匹娄提谢太上皇帝赏赐!”

    上皇弘又叹息道:

    “死生有命,富贵在天。匹娄提,你当富,赏你财货!”

    上皇弘不提高树生与其母崔氏,赵黑也没再提。此事到此为止,世间再无高谧!

    匹娄提一直没有忘记这个一字之师。本来,高谧显贵,匹娄提鄙贱,不是一路人,没有相交的基础;高谧去世后,高家困窘,两家反而因此成为通家之好,不得不说,世事难料。

    更奇妙的是后来发生的一系列故事,高树生长大后生有一子,名高欢,而匹娄提的孙女匹娄昭君看上了高欢,且想尽办法,嫁给了高欢,上演了一出富女下嫁穷英雄的动人故事。匹娄昭君生下北朝齐文襄帝高澄,文宣帝高洋,孝昭帝高演,武成帝高湛。

    高树生的墓铭志上刻有一行字:虽金木相胜,尚有高门之资;水火交代,犹保名家之业。

    若是上皇弘看到这一行字,不知作何感想;若是有卜算者告知还未发生的高家故事,上皇弘又会怎么做?

    上皇弘不可能想到这些,仍旧沉浸于哀叹之中,抓起一份奏疏阅读:诸祠祀合计一千七十五所,岁用牲七万五千五百。读到这里,对着空气呵斥道:

    “这么多?”

    提笔红批道:自今非天地、宗庙、社稷,皆勿用牲,荐以酒脯而已。

    而后,一本接着一本,阅读那永远看不完,总是堆成厚厚一摞的奏疏。每当这个时候,匹娄提总是心生佩服,那么枯燥的文书,竟然能够读下去;为何自己宁肯站着发呆,也不愿静心读书?匹娄提经常想这个问题,也请教过高谧等饱学之士,都没有让人心服口服的答案。

    魏帝弘哀叹曰:

    “民间如此疾苦,牧守不怜悯吗?不羞耻吗?”

    匹娄提心想,若沙门真有怜悯之心,昙曜都要学佛祖去讨饭,哪里有时间静修?魏帝弘红批曰:分遣使者巡省风俗,问民疾苦。

    时间不长,又红批道:

    《书云》:三载一考,三考黜陟幽明。顷者已来,官以考绩而升,未久而为继任者代。牧守无恤民之心,竟为聚敛,送故迎新,前后相继于路,非所以固民志、兴治道也。公卿议之。

    公卿也忙,行军之余,如太上皇帝一般,读永远读不完的公文,批永远批不完的奏疏,救永远救不完的急火。什么暴民、什么掠边,什么灾荒、什么赈恤,都只是数字、公务而已。

    收到太上皇帝的御批,几人、几句话,迅速定下“方略”;或者按照太上皇帝的意思,原封不动发诏,比如派遣使者巡省;或者给出新“法”,比如考绩:

    自今牧守温仁清俭、克已奉公者,可久于其任。岁积有成,迁位一级。其有贪残非道、侵削百姓者,虽任职非久,必加黜罚。著之于令,永为律例。”

    谁都知道,这种做法,能否治标都值得怀疑,更不用提治本。太上皇帝又有御批,改其茅庐崇光宫为宁光宫。滋事体大,诸公卿皆放下手头公务,仔细琢磨,念念有词:

    “宁者,愿词也。何解?”

    拓跋丕无法忍耐,问高允:

    “令公,宁字何解?”

    高允也在揣摩,却堂而皇之回答道:

    “拓跋君,此为非议!”

    诸卿醒悟,不再做声;装模作样,拿回公务,却久久不见动笔。见状,高允一声长叹,才让遨游九霄云外的诸公卿,心神回大地,目光落奏疏。

    接到急报,吐京镇(吕梁山区)山胡领部落反叛。吐京镇在大河之东,怀朔镇之南;但那里是山区,精骑无用武之地。上皇弘与诸公商定,调集善于山区剿匪者,怀州刺史李洪之等带州郡兵,由东郡王步六弧定国统领,入山剿匪。

    戊戌,太上皇帝领中路军还至云中,明察暗访,诏令牧守令长,勤率百姓稼穑,无令失时。同部之内,贫富相通;家有耕牛,通借无牛者。若不从诏,一门之内终身不仕。守宰不督察,免所居官。

    二月戊午,太上皇帝至自北讨,饮至策勋,告于宗庙。诏曰:死王事者,免其家租赋。诏京畿民从役死王事者,郡县为之迎丧,给以丧葬费。

    回到宁光宫,上皇弘病倒,徐蹇诊治完毕,劝说道:

    “太上皇帝,这样下去可不行!无欲以静,天下将自定!如此操劳,何来身定?”

    程骏也劝说道:

    “太上皇帝,食其时,百骸理;动其机,万化安。”

    高禧说道:

    “程君大谬,当为:盗其机,万化安。是盗不是动!太上皇帝,天性,人也;人心,机也!”

    上皇弘听二人论道,精神大振,笑着说道:

    “想必君等颇有进益。如此绝妙之辞,治理、修身兼备,必为《黄帝阴符经》!”

    高禧得意,回答道:

    “太上皇帝英明,臣等偶有所得,程卿得机字,臣得盗字。”

    上皇弘说道:

    “盗字绝妙,但动优于盗;其本质,仍为盗!”

    程骏:

    “太上皇帝言之有理,此为我之本意也!高卿总认为,寥寥数语之《阴符经》,应当直白。”

    魏帝弘突然转移话题,问道:

    “二卿,与汉制相比,我大魏之制,简直乱如丝麻,如何一劳永逸?”

    程骏:

    “太上皇帝,臣与高卿也时常谈起;想要一劳永逸,必大动干戈。然,革故鼎新,需盗天地之机。心生于物,死于物,机在于目。今日之天下,江左在南,蠕蠕在北;租输之制不久,新附之州未固,当待之以静。”

    高禧紧接着说道:

    “观吴竖局势,大乱不远矣。臣亦有同感,等!”

    上皇弘叹气,说道:

    “二卿言之有理,远不到练养以改变体质之时,当以药石攻之。既如此,何以安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