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魏高祖孝文皇帝元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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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禅位

    在河西,魏帝弘便觉天气干燥;到了阴山之北,更觉干燥;几日之后,全身起皮瘙痒,极为不适。

    魏帝弘辽阔之心不再,问四君子:

    “何处隐居修行为佳?”

    高谧吟咏道:

    “朝采南涧藻,夕息西山足。轻条象云构,密叶成翠幄。”

    高禧吟咏道:

    “陆沉于俗,避世金马门。宫殿中可以避世全身,何必深山之中,嵩庐之下?”

    程骏吟咏道:

    “小隐隐陵薮,大隐隐朝市。伯易窜首阳,老聃伏柱史。”

    见徐蹇不说话也不吟诗,魏帝弘问:

    “徐卿竟无感慨?”

    徐蹇回答道:

    “陛下,阴山也有药材,而品种极少,臣怕是无法在此行医。”

    魏帝弘突然惊醒,怎会无端端中提及遁世修行,难道说,上天以此为警示吗?

    南北无战事,索虏又忙于应付蠕蠕、敕勒,宋帝刘彧紧张了数年的心神突然放松,而猜忌更甚,又迷上了鬼神。刘彧无子,密取诸王姬有孕者入宫,生男则杀其母,当做宠姬之子抚养。

    突如其来一场大病,刘彧瞭悟,在世时日无多。太子幼弱,如何避免主弱臣强而政乱,成为逃不开的思虑。

    刘彧视诸弟为最大威胁,派人逼晋平刺王刘休祐坠马,群殴致其死;对外宣称落马摔死,追赠司空,葬之如礼。

    派人送药赐死建安王休仁,发诏称:休仁密交禁兵,谋为乱逆。朕未忍明正典刑,发诏诘问,休仁惧罪自戕。

    建康民间传言,荆州刺史巴陵王刘休若有至贵之相,刘彧将此言告之刘休若,且以刘休若代刘休祐为南徐州刺史。刘休若忧惧,其心腹中兵参军王敬先劝说道:

    “今主上病重弥留,朝政皆出于奸臣;群竖忷忷,皆欲除宗亲以成其私。荆州带甲十万,地方数千里,上可以匡天子、除奸臣,下可以保境土、全性命。若回建康,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悔之晚矣。”

    刘休若素来谨慎胆小,假意答应王敬先。等王敬先离开之后,立即派人将其抓捕,送给宋帝刘彧诛杀。

    宋帝刘彧亲写敕书,召刘休若赴七月七日宴;等刘休若刚刚返回建康,便赐死府邸,赠侍中、司空。至此,刘彧诸弟俱卒,唯桂阳王刘休范人才凡劣,不为所忌,得以保命。

    魏宋刚刚谈和时,民间便有传言,萧道成有异相,当为天子。宋帝刘彧听到传言之后,征其为黄门侍郎、越骑校尉。萧道成惶惧,不想内迁却无计可使。冠军参军广陵荀伯玉奉上妙计,派数十骑入魏境,安置大宋标牌界碑。魏果然派数百游骑,到边境巡游。萧道成将敌情奏报朝廷,刘彧果然复其原职。

    刘彧杀完诸弟之后,又征萧道成入朝,左右皆以朝廷无端诛杀大臣,劝萧道成不要去。萧道成回答道:

    “诸君竟看不清大势,主上因太子幼弱,故翦除诸弟,与他人何干?如今须即刻出发,稍有迟疑,必被怀疑。宋室骨肉相残,国祚必不长久;大乱将至,与君等勠力,方可避过劫难。”

    刘彧见萧道成毫不迟疑,迅速赶回建康,疑虑顿消,拜其为散骑常侍、太子左卫率。

    回京城的路上,不知何故,魏帝弘总是心悸,惶惶不可终日。八月丁亥,车驾还皇城,便立即召见太史王睿。

    王睿一如往常,说天文:

    去年十一月乙亥,月犯东北辕。今年六月十七,太白、岁星、填星,合于东井。七月辛巳,月犯东井。

    占曰:天子失其宫。

    魏帝弘问:

    “僭宋何如?”

    王睿答道:

    “岛夷刘彧命不久矣,臣以为,就在今明两年间。观天象,刘宋亦不久矣。”

    魏帝弘惊,问道:

    “我国如何?”

    王睿:

    “陛下,臣不知!”

    魏帝弘怒喝道:

    “说实情!不说,治你欺君罔上!”

    王睿叹息道:

    “臣不说,陛下也知。”

    魏帝弘黯然,说道:

    “但说无妨,赦你无罪!”

    王睿取出魏帝世系、宋帝世系,解释到:

    岛夷刘义隆,黄帝三一二一至三一五零年在位;世祖太武皇帝(拓跋焘),黄帝三一二一至三一四九年在位。岛夷刘骏,黄帝三一五零至三一六一年在位;高宗文成皇帝,黄帝三一四九至三一六二年在位。

    王睿没提正平惨剧,是心有忌讳,还是其它?魏帝弘早已知道这个结果,经由王睿说出,又想起正平报应,心还是不自自主揪起,生大悲恸。忍住眼泪,魏帝弘又问道:

    “国祚如何?”

    王睿:

    “河图为南北对峙之象,此为天道,非人力可以改变;是故,刘宋江山,与我无干!”

    魏帝弘又吓了一跳,盯着王睿看了老半天,一字一句问道:

    “何、为、道?”

    王睿:

    “陛下,老子不知,臣亦不知。若强为之名,则人心似水,故几于道。”

    魏帝弘:

    “而后呢?”

    王睿:

    “河图变洛书还有另一解释,即太子从幼弱到成人。以岛夷刘彧之布局,伪太子难以成人,应了天象:革命之相。”

    魏帝弘:

    “下去,切勿走漏风声。”

    魏帝弘独自躲在西堂,大哭一场。泪尽人静,开始思索,如何应对。想了几天,翻遍历朝历代故事,豁然开朗。收拾好心情,离开西堂,去看儿子,问太后起居。

    魏帝弘把儿子放在榻上,抱在怀里,让其他人全部出去,对冯太后说道:

    “母亲,我欲禅位。”

    冯太后大惊失色,却未开口询问;愣了片刻,想了片刻,不得要领。这时候,太子宏嚎啕大哭。魏帝弘奇怪,忍不住问道:

    “阿奴,你知何为禅位?”

    太子宏哭着说道:

    “阿爷,儿不知禅位,只觉得阿爷要离我母子而去,故而伤心!”

    魏帝弘心生悲愤,厉声说道:

    “阿奴放心,阿爷不会离开你!”

    冯太后这才问道:

    “为何?”

    魏帝弘叹气,回答道:

    “刘彧将死,就在今明两年。”

    冯太后用手巾擦去眼角泪水,叹了一口气,问道:

    “想好了?”

    魏帝弘点点头,说道:

    “想好了,母亲何以教我?”

    冯太后双手颤抖,泪流满面,从身后一大摞书中抽出一卷,声音颤抖,咏读道:

    “尧曰:终不以天下之病而利一人,而卒授舜以天下。尧崩,三年之丧毕,舜让辟丹朱于南河之南。诸侯朝觐者不之丹而之舜,狱讼者不之丹朱而之舜,讴歌者不讴歌丹朱而讴歌舜。舜曰:天也。夫而后之中国践天子位焉,是为帝舜。”

    读毕,冯太后的手不再抖,将书卷放回原处,用手巾擦干脸上的泪,又抽出一卷,逐字逐句咏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