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魏高祖孝文皇帝元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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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何为霸道

    大殿群臣缓缓移动,有分成两派、两片之势。冯太后不敢再等,强压内心惊慌,轻言细语,柔声说道:

    “皇帝,该说话了!”

    拓跋弘的思绪从头疼、头痛与空白中挣扎而出,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太尉源贺!”

    声音不算大,却如暮鼓晨钟,敲醒了大部分百官,喧嚣减去大半。安座榻上、闭目沉思的源贺,眼睛都没来得及睁开,立即回答到:

    “臣在!”

    说着话,睁开眼拱手,跣足离座,走进群臣,拐了一个大弯,走到大殿最前面,弯腰拱手,低头行礼,以近乎嘶吼之声说道:

    “臣贺,静听太后、皇上吩咐!”

    嗡嗡作响的大殿彻底静下来,而皇帝拓跋弘脸涨红的脸,稍有恢复,朗声问道:

    “适才朝堂纷乱,朕未曾听清。陇西,赞同,反对?”

    源贺毫不迟疑,肯定地回答道:

    “臣反对!”

    本来,源贺持中安座榻上;此刻天子问话,立即改口,让所有人大出意外。魏帝拓跋弘似乎手足无措,而涨红的脸已完全恢复正常,声音不改,继续问道:

    “朕问你,立学校究竟有益于战事,还是无益?太尉只需回答,有益,无益!”

    源贺迟疑,没有立即回话;拓跋弘静静地等待,并没有紧追不放;冯太后肃穆的神情,渐渐轻松。

    百官仍旧站立大殿中央,丝毫没有归位的意思,皆有所期待。见源贺仍在思索,魏帝拓跋弘朗声说道:

    “众卿,这太阳方才升起,日子还有很长,许多大政需要集议。坐下说话别累着,以免等下没精神。”

    百官纷纷归位,独留源贺大殿中央。源贺无法再等,弯腰拱手说道:

    “太后、皇上,愚以为,建学有利于征战僭宋。然,臣仍旧反对。”

    百官总觉得哪里不对,坐下来以后才想清楚,这办学与开战有关系吗?即便是有关系,那也是八竿子才能打得到的关系;问这样的问题,有意思吗?普通人问此问题,或许可以不理不睬甚至不屑;可天子开金口,意义大不同;没谁敢在这个时候,质疑天子,那是找死。至于回答问题,甚至与天子辩论,都可以接受,就是不能质疑问题本身。

    百官猜测,或许源贺就是在思考,要不要质疑天子问题本身;听其答话便知思考结果,还是没有胆量质疑,而是做了二选一。百官又在思考,如果天子不这样问话,应该怎么问?

    皇帝拓跋弘轻松惬意,随口说道:

    “陇西,坐下说话。”

    源贺拱手归位,拓跋弘点名:

    “太昌(尉迟元),你来说。”

    尉迟元刚想起身,拓跋弘立即说道:

    “尉迟卿,不用起身,坐着说话。”

    尉迟元拱手,说道:

    “太后,皇上,臣以为,与宋开战,收附人心为重,而征战次之;立学校,有利于南人归心。至于立还是不立,臣愚钝,静等太后、皇上明示。”

    群臣依旧暗自嘀咕,建学乃百年大计,对眼前的战事有益吗?怕是老天也算不清楚。拓跋弘看到百官脸色,内心不由得意,谁叫你们选择“有利”呢?若选择“无利”,也没什么大不了。既然选了,就不要嘀咕、后悔;这就是传说中的霸道吧!继续点名:

    “东阳!”

    拓跋丕拱手说道:

    “太后、皇上,臣以为有利,但臣仍反对立学。”

    拓跋弘:

    “令公、高平(李敷)皆以为立学乃急务,南平(拓跋目辰)以为,悬瓠才是急务。朕心忧悬瓠疾苦,宋乱而人民惶惑,不知何去何从。若立学校有利于南人归心,纵然居草棚、服粗衣、进疏食,朕也在所不惜!高都(慕容白曜),继续!”

    慕容白曜对冯太后、皇帝拓跋弘拱手,姿势不改不变,对百官拱手一周,之后说道:

    “立学之议,拖宕太久,今日当议决之。陛下有言,以利于南人归心为准绳。诸君,请畅所欲言。”

    第次表决,皆为有利或附议,立学之议通过。拓跋弘朗声说道:

    “中书监高允乃儒宗元老,朝望旧德,宜与中、秘二省参议郡国立学。”

    学校引发的激烈争议就此平息,拓跋弘松弛下来,脸上隐有得意。内心余兴未了而空空荡荡,全身虚脱无力,全凭小小的三脚靠背,支撑身体。情绪激昂之后,百官也有疲惫之色,冯太后提醒道:

    “众卿,继续悬瓠之议。”

    慕容白曜宣读悬瓠内附相关背景资料之后,老将中山公杜丰对太后、皇帝拱手,又看向慕容白曜,说道:

    “高都公(慕容白曜),常珍奇是否可靠?”

    慕容白曜说道:

    “请安乐候(游明根)解释。”

    游明根:

    “悬瓠态势诡谲,探报得知,常珍奇遣使建康乞降,又遣使驰告长社镇请降。鄙人仅能保证,常珍奇有归附之意。”

    杜丰说道:

    “游君之意,常珍奇之诚、伪,未可信保!”

    说完这句话,杜丰对太后、皇帝拱手,不再言语。李敷从坐榻上站起来,跣足走到大殿中央,拱手说道:

    “太后,陛下,刘氏丧乱,祸起萧墙;骨肉离散,藩屏外判。以皇朝之灵,兵马之力,拓土开疆,当在今朝。况常珍奇见机知命,奉诚万里,小民渴盼,企仰皇化。今日战机,安可失去?”

    李敷归座,百官第次起身阐明己见,总结起来,意思大致相同:

    “昔世祖(拓跋焘)有吞并刘义隆之心,故亲帅六军,饮马江淮。今江南乱起,诸侯拥兵自保,内外离心;常珍奇请降,千载难逢,时不我待;吊民伐罪,宜在今朝。”

    等想说话的百官说完话,拓跋丕拱手说道:

    “太后,皇上,臣附议!”

    紧随其后,附议之声四起。本以为会激烈争辨的宋魏之战,就在百官异口同声中,三言两语而开启。

    皇帝拓跋弘内心空空,思绪云游九霄云外,根本没听到百官说什么;隐约听到慕容白曜的结束语,知道大战将起。恍惚中,看到、听到百官拜辞;糊里糊涂中,听凭乞伏居穿上靴子;全身依旧软弱无力,依靠在乞伏居臂膀上,离开大殿。

    王琚扶冯太后坐肩舆离去,拓跋弘无力上马,由乞伏居搀扶,段渔阳带众内三郎、内行内小簇拥,走回西堂。西堂就在太华正殿西南,距离不远,步行也不算出格。

    九月秋高,天气渐凉;草木枯落,寒气凝霜。就这么短短几步路,皇帝拓跋弘竟打起喷嚏,头疼欲裂,涕泗横流。回到西堂寝宫,乞伏居传太医杨惠富。

    杨惠富悄悄来到西堂,望闻问切,安慰道:

    “陛下勿忧,秋冬之交,偶感风寒;看臣砭术,为陛下驱除邪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