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梦长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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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细作(上)

    项璟与黄延靖自越地返回之后,本来退了吴军,按理说算是大功一件,但是袁泰却当即上奏参议项璟黄延靖藐视军法,在前线拥兵哗变,这拥兵,挟持主将是事实,但这大败吴军也是事实,朝堂之上,楚王犯了难,迟迟不愿说话,他这时若是先开口赦免了项璟与黄延靖,恐怕日后难以服众,军队哗变可不是小事。有意帮项璟和黄延靖的公子启,也不便站出来。

    这次黄延靖是从罪,是袁恒借机打压黄啸的大好时机,也乘机弹劾黄延靖,站队袁恒的文臣自是不愿意错过巴结的机会,一并附议。

    这时,堂下一人出言:“大王,这袁将军被软禁是事实,可毕竟情有可原,战场上战机稍纵即逝,二位将军也是为了能够击破吴军才出此下策,况且这事也算不得哗变,不过是军中将领以下犯上之罪,二位将军大破吴军,也算是大功一件,功过相抵,老臣看,不如罚二位将军一年军俸,各免去一级,以示惩戒,请大王思量。”说话之人是楚国大夫翁仲。

    楚王闻言,急于了却此事,不等袁恒等人再说话:“翁爱卿所言极是,此事恶劣,应当严惩,如爱卿所言,罚项璟黄延靖一年军俸,自即日起,削职一级,今后如有再犯者,定当严惩不贷,望诸将引以为戒。”而袁泰呢,自然也是没有什么奖赏,身为三军主帅,却轻易的被人软禁,简直滑天下之大稽,楚王不罚他便是不错了,他哪里还敢站出来邀功。

    袁恒等人也无话可说,有罚无赏,从明面上也说得过去,也不能硬说楚王是在有意偏袒。自此次处罚之后,项璟与黄延靖依旧是留在郢都,毕竟前线没有大的战事,有诸位楚国老将在前线镇守,也用不上他们,这可真是把黄延靖乐坏了。这段时间里,袁恒与公子启先后来邀请项璟,袁恒邀项璟赴宴,公子启则邀项璟出游与围猎,自上次袁恒送了项璟碧玺腰带之后,项璟就看出来了袁恒是有意要拉拢他,所以屡次推脱袁恒的邀请,而常常应邀了公子启,相伴出游,公子启出游之时,有时也会叫上平乐公主,二人你来我往,虽然没有明示,但是情愫日增,表面却客客气气,项璟只道是与公子启游玩,却没有看出来,公子启也是有意要拉拢他,这颗楚国冉冉升起的明星,是如此的璀璨夺目。

    再看黄延靖,还是日日出没在风月阁中,黄延靖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今日无事,风月阁听曲~”他时不时的还邀请轩姑娘外出游玩,但轩姑娘也不是次次都答应他,每逢轩姑娘答应一起外出,黄延靖就觉得好不快活,比痛饮美酒还让人高兴,对于黄延靖来说,只要有轩姑娘在的地方,就是世界上最好的地方,黄延靖时常问起关于轩姑娘的事情,故乡,亲人等等,轩姑娘每次只是看着他痴痴一笑,有次却笑着反问到:“少将军可知为何青萍四处可见,飘摇不定吗?”

    “因为青萍轻盈?”

    “不对,少将军再猜。”轩姑娘笑了笑。

    “因为它太小了?”

    轩姑娘仍是笑了笑:“还是不对,少将军。”

    “那我可真是不知了。”黄延靖回她。

    “青萍飘摇不定,不是因为它太轻太小,而是因为它无根啊,无根就没有依托,没有束缚,去到哪里,能遇见什么,也只能由水流决定,水让它往东,它便只能往东,水流让它倾覆,它也只能倾覆,一生的命运只能掌握在水流手中,少将军,而奴婢,便是那青萍啊。”轩姑娘说完,神色黯然,情绪有些低落。

    黄延靖闻言也倒是识趣,没有追问,逢上年节,黄延靖自是少不了献上殷勤的,什么珠宝首饰,胭脂水粉,金玉玩意儿,黄延靖都有送过,而每次送的东西,轩姑娘都一一收下,黄延靖自是开心的。

    楚军在龙州郡边境与秦军发生了几次规模不大的战争,损失一城一关,战争中丢城失地屡见不鲜,是为平常,但奇怪的是,楚军处处受到秦军掣肘,楚军还没冒头,秦军就压了上来,好像秦军早就料到楚军会从这个地方出来一样,楚军的防御也形同虚设,经常被秦军打的措手不及,虽然有黄啸指挥,但是边境最后还是一点点的被秦军蚕食,导致最终丢掉商阳城与荆关,至此,楚军退守庸城,黄啸坚守不出,寻找时机,不与秦军交战。

    黄啸征战几十年,战争直觉敏锐的他,很快就反应过来,定是军中有细作,于是全军从上到下,彻查了一遍,却也没能查出问题,黄啸转而上书楚王,要求在郢都范围内严查秦军细作,楚王将此事交予廷理府,而主事廷理府的人就是公子启。公子启的廷理府也是诸多能人,没有用多少时间,就从宫中查出一名细作,公子启调集廷理府的人与当值内卫,将那细作的住处团团围住,只得公子启一声令下,众人就破门而入,进门之后,众人却傻眼了,屋内空无一人,一寸日光从屋顶射下,众人抬头向上望去,只见屋顶空留一个大洞,冷风呼呼灌入,原来是那细作早已从房顶遁逃。

    公子启迅速命令众人去追,于是从宫内追到宫外,从宫外追到西市,再从西市一路追到东市,一路鸡飞狗跳,也没能将那细作拿下,却又在东市丢了细作的身影。于是廷理府的人挨家挨户,在东市一个屋子一个屋子的搜查,直到搜到了风月阁。

    此事,黄延靖正沉浸在风月阁之中,却闻得屋外杂乱纷纷,一会儿,“哐当”一声,风月阁的门被人一脚踢开,吓得侍女到处躲藏,黄延靖起身,护住轩姑娘,却见冲进来一队廷理府的官差,见到黄延靖:“小的不知道将军在此,冒犯将军,冒犯将军。”

    “蠢材,好大的胆子,既然识得本将军,还不速速离去。”

    “孟文?”这时,公子启也走了进来。

    “公....公....公子。”黄延靖一看是公子启,顿时有点尴尬,有点结巴,瞬间心虚。

    公子启看见了黄延靖身后的轩姑娘,又看了一眼黄延靖,顿时就明白了,笑着说:“好你个黄孟文啊。”随后,公子启就带人迅速离开了,前去别处搜寻,只留下尴尬的黄延靖和轩姑娘。黄延靖楞了一下,却闻背后的轩姑娘说:“少将军请回吧,今日受此惊扰,不便再服侍少将军了。”黄延靖转过身,关切的问到:“轩姑娘可还好?”

    “奴婢只是受了些许惊吓,没什么大碍,容奴婢修养两日就好。”轩姑娘接着说。黄延靖心中急切,听轩姑娘这样说,也算放心,就告辞离去,回去之后,差人送来了一些安神的药材,这些药材平日里是魏夫人用的,黄延靖大大方方的装了半箩筐,后面魏夫人问起自己的贵重药材如何就见底了,他也是佯装不知。

    黄延靖走了之后,轩姑娘闭上闺门,屏退掉侍女,这时,一人从内闺走出:“我的行踪已经暴露,已然是走不出郢都,这份情报,只能靠玄凤你想法送出了。”这人正是先前廷理府四处搜查的“秦军细作”,而他口中的“玄凤”则是轩姑娘的真正名字,而轩姑娘,则是他在宫外的接应人,二人里应外合,共同刺探情报,如今他已经暴露,注定今后只有轩姑娘一人继续留在郢都了。

    那人说完,从腰间掏出一个细小竹筒,那竹筒中装着的,正是他所得最后一份机密情报,待轩姑娘收好情报,那人也待至深夜,然后从后门悄然溜走,等他到了郢都东门,发现城门紧闭,关防卫士比平日里多了几倍,想来这正是为了捉拿他而来,夜间看来是无法出城了,他又在附近待到了天明,城下贴满了他的缉捕公文,盘查的官差更是比平常严格不少,从头到脚搜了个遍,这人心想自己肯定是出不去了,如若被逮住,免不了受刑法之苦,于是一咬牙,找了一条僻静的小巷子。服毒自尽了,等廷理府找到他的时候,已经是几天之后的事情了,廷理府最终也没能从他身上搜到什么有用的信息,线索也就此断了。

    但是,公子启心思缜密,心想这个细作藏身和身上没有搜出任何有价值的东西,他却一路狂逃,好不容易逃出,最后却自尽在巷子中,莫非是在隐瞒什么,此事过于蹊跷,他由此断定,这城中,定然不止一个细作,于是他暗中布下诸多的眼线,严密的监视着宫内宫外,同时又加强了四处城门的盘查力度。

    一日黄延靖在风月阁消遣之后,正要离去,忽然轩姑娘说到:“奴婢听说明日城外三相法台有祭祀,奴婢想去看看,不知道少将军可愿一同前往?”黄延靖转过身,楞了有一会儿,他不敢相信这是轩姑娘说出来的话,之前轩姑娘从来没有过诸如此类的要求,都是黄延靖主动邀请她一起出游,而轩姑娘还多有推脱。

    黄延靖自是十分欢喜,脸上藏不住的笑意:“愿意愿意,那,那明日一早,我便来接姑娘一同前去。”

    “奴婢谢过少将军。”

    从风月阁回府,黄延靖手舞足蹈了一路,到府中还欢欣雀跃,闹腾不已,府中的人从来没见过黄延靖这种态势,弄得府中伺候他的下人疑惑,小声闲言:“公子这是染上什么邪祟了吗?”

    “小声点,一会儿让公子听见了。”

    没想到这还真让一旁的黄延靖听见了:“说什么呢,我看你们是皮痒了不是,去,给我备辆车马,明日就用,香烛绸缎一样不可少,少一样,我一人赏你五十军棍,还有明日你二人与我一同出城。”

    那二人立马应答,急匆匆的去备车马了,这一夜,黄延靖几乎兴奋的一夜未眠,脑子中全都是轩姑娘的样子,痴痴傻傻的笑了一夜。

    第二日一早,黄延靖便乘府中马车去到风月阁,接了轩姑娘,车马行经到东门,等着出城的人排成了长龙,盘查分外严格,所以比平时慢了许多,等了约莫快一个时辰,还没有轮到他们,黄延靖就跳下马车,走到盘查的士卒面前,那些士卒不认得黄延靖,大声呵斥,让他回到来处,黄延靖却不买他们的面子,一时间争吵起来。争吵声引起了当值门将的注意,门将闻声赶来。

    没想到那门将却是识得黄延靖,立刻迎上前来:“将军到此,末将有失远迎,还望将军恕罪。”

    黄延靖也不多跟他客套废话,指着自己的车马:“我今日出城有要事,马上放我出城去。”

    那门将却犯了难:“将军有所不知,近日廷理府在城中严查秦国细作,凡是过往行人车辆,皆要一一仔细盘查,这才慢了些,请将军稍待。”

    黄延靖故作气恼:“这么说,你看本将军像是秦国的细作了?要不要去府上搜一搜罪证?”

    听黄延靖这么一说,门将惶恐:“将军哪里的话,小人惶恐,这便给将军放行。”说完,门将示意旁边的士卒,撤去路障,给黄延靖一行放行,士卒照做,黄延靖等人得以提前出城。

    出了城,车马便向城外十里处的三相法台驶去,那三相法台是郢都大小祭祀场所,每逢有祭祀活动,周遭百姓都前来拜祀,祈愿,祈求家和安宁,平安顺遂,今日亦不例外,法台早已聚集了许多百姓,黄延靖一行正于祭祀前赶到,只见那法台之上有十巫,都戴着面相狰狞的百鬼面具,围在在台上大跳鬼神之舞,舞姿甚是奇异,鼓声亦是怪谲,法台下的百姓,都虔诚地拜服在地上,一个时辰之后,祭祀就结束了,那十巫悉数进入会馆,留下众多百姓在外面焚香还愿。

    这时,轩姑娘也向会馆走去,黄延靖一路跟随,轩姑娘说:“我有些事想问问大巫,少将军也要一同前往?”

    黄延靖识趣,尴尬地说:“不不不,我就不去了,我送姑娘到门前。”轩姑娘进门,黄延靖便等候在门外。

    轩姑娘进门之后,轻车熟路地拐入一间客房,房中有一人,正是那十巫之一,脸上戴着青红百鬼,面目狰狞,那巫言:“玄凤,你来了。”

    轩姑娘行过礼之后,从腰间掏出一个细小竹筒,正是之前自尽的细作交与她的那份情报,轩姑娘将竹筒递上:“接头人已死,不知日后当如何?”

    那巫:“你只管做好自己的事情,其余事无须担心,上面会安排新的接头人与你联络,无其他的事,你可以走了。”

    轩姑娘闻言退出客房,如此,最后一份情报,便顺利的被送了出去,还余半日时间,黄延靖一行在城外逗留半日,算是踏青,傍晚便回了城。从这之后,轩姑娘出城便频繁了一些,每次都是邀黄延靖同去,想是有黄延靖在,出入方便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