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时分，烈日高照。

    巨鹿郡，廮陶城，太守府官署内。

    聂辽在侍女吕宁的服侍下，刚刚洗漱完毕。

    他双腿一劈，端坐在胡床上，看着面前的食案怔怔出神。

    数日前，他与赵云几人在下曲阳城并未找到卢植，于是一路南下，在廮陶县附近打探到卢植的踪迹。

    不到一百五十里的路程，四人三马足足走了五日方至廮陶城。

    昨夜入城时，天色已暗，他简单吃了些东西便睡下了。

    睡前吩咐吕宁，转告宗员，明日给他准备水煮鸡。

    然而待他一觉睡到自然醒，洗漱过后才发现，吕宁端上来的食物，除了主食麦饭，只有些青菜和少量的猪肉。

    他沉默良久，缓缓执箸伸入食案上的陶罐中一挑，瞧了瞧筷子上挂着的水煮青菜，又轻轻放了回去。

    “公子，可是不合口味？”

    吕宁此时真有些担忧，她的公子再一走多日，就算不是一去不返，这么整也不行啊。

    所以，昨夜听聂辽说今日要吃鸡肉，她连忙去找宗员帮忙，结果，只得到一些猪肉。

    宗员也是无奈，不是他不想给聂辽找只鸡吃，实在是他找不到啊！

    聂辽看了吕宁一眼，没吱声，转头拿起陶碗，就着水煮青菜开始干饭。

    倒不是他不喜欢吃猪肉，只是汉朝的水煮或者熏烤的猪肉，真的一言难尽。

    又腻又淡，看着没食欲，吃着更反胃，还不如吃青菜。

    吃着吃着，他心中还是觉得宗员对他变心了，敷衍他。

    他转头看着吕宁，问道：“廮陶城内就没有一户人家养鸡吗？一只鸡都找不到吗？”

    吕宁轻轻点头，回道：“公子，宗将军说，不止廮陶，整个巨鹿郡，都找不到一只鸡。”

    聂辽顿时一愣，不由得问道：“鸡呢？”

    “没了……”

    “哪儿去了？”

    “好像都被吃光了……”

    聂辽又是一愣，谁这么好的胃口，复问道：“被谁吃了？”

    “奴也不知道……”

    聂辽刚想脱口而出一句“要你何用”，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继续干饭。

    他实在没想到，这中立NPC如此执着，一路随卢植转战行军，只为等他归来。

    半刻钟，他放下碗筷，勉强吃饱。

    起身漱了漱口，他正欲出屋，忽然回头，说道：“昨日与吾同来的三人中，有一少女名赵雨，乃是吾部下之妹。汝若是无趣，可找她解闷。”

    吕宁一听，立时一喜，当即答道：“奴记得了！”

    聂辽刚出屋门，见一身着甲胄的武官向他走来。

    武官见到聂辽，立时抱拳道：“张校尉，卢将军有请。”

    聂辽点点头，就算卢植不派人来找他，他也正准备去找卢植。

    跟着武官走了几步，他闲聊着问道：“你可知老师找吾何事？”

    “天使来了。”武官如实回道。

    “啥？”聂辽不禁停步驻足，看着面前的武官。

    “天使到廮陶了，刚刚入城。卢将军已亲自出府迎接。”

    吓我一跳，我还以为是炽天使或者堕天使来了呢！

    应该是宦官，来就来呗！

    不对，这是不是左丰那厮回去找灵帝打小报告了？

    他记得清楚，历史上，左丰回京后，向灵帝说了一句简短的谗言，就将卢植给装进了囚车，运回了雒阳。

    然后，卢植喜提减死罪一等，也就是无期徒刑。

    后来还是皇甫嵩为卢植进言表功，卢植方得以脱离牢狱，官复尚书。

    等于卢植参与镇压黄巾起义，数次率军击败张角，到最后白玩一场。

    然而现在，情况有所不同。

    卢植和皇甫嵩的关系好不好，他不知道；但是他和皇甫嵩的关系，肯定不咋地。

    这要是再将卢植装进囚车，运回雒阳，能不能出来可就两说了。

    虽然年底还有一次改元，大赦天下的机会，可坐牢这种事，说到底还是不保险。

    他如果没有叫卢植一声“老师”，卢植是生是死，与他并无干系。

    可现在他虽未正式拜师卢植，却已经与卢植有了师徒之名，眼瞅着自己老师被罢职，装进囚车，运回雒阳下狱，那他以后还怎么在大汉混？

    “快，速速去迎接天使！”聂辽一边疾步走向太守府正门，一边头也不回地说着。

    武官见此，立时加快脚步跟上。

    出得府门，聂辽便见卢植和宗员在前，数名中级武官在二人身后，皆面朝东方伫立。

    聂辽不由得感叹，大汉的规矩真多，天使传旨，明明自西而来，却非要自东门入城。

    他走至卢植身旁，侧过身，拱手躬身一礼，道：“老师。”

    卢植看着聂辽，微笑道：“忠远甲胄在身，无需行礼。昨夜睡得可好？”

    聂辽点点头，回道：“谢老师关心，弟子休息尚好。”

    卢植微微点头，并未多言。

    聂辽伫立一侧，半晌，忽而问道：“老师应该清楚，那左丰是何等样人，何必与他一般见识呢？”

    “忠远是希望为师行贿赂之事吗？”

    “老师日前在冀州，缴获很多内廷宦官的私产，拿出些金银送与左丰，也算是羊毛出在羊身上。”

    “唉……”卢植轻轻摇头，叹道：“为师老了，做不到了……”

    还未待聂辽琢磨明白此言之意，便见一辆车驾自东门向太守府驶来。

    聂辽当即向车驾后面望去，没有望见囚车，顿时放下心来。

    不多时，车驾缓缓行至太守府门前停下，一名白面无须的中年宦官走下车来。

    他看了卢植一眼，又看了看宗员和一众武官，尖细的嗓音立时响起，“卢中郎，摆案了吗？”

    “香案已设，天使请入府。”卢植一拱手，淡然说道。

    宦官以鼻音轻轻“嗯”了一声，便迈步向太守府内走去。

    其身后跟着数名年轻宦官，以及数十名虎贲兵士。

    待宦官一行人入府，卢植才迈步，聂辽随其身后。

    至府内厅堂，宦官在香案前站定，随即一伸手，身边的一名年轻宦官立刻取出诏书，双手送至其手中。

    “北中郎将卢植，接旨——”又是一声尖细的嗓音传来。

    “臣下卢植，接旨。”卢植在宦官面前一丈之距站定，面色肃穆，抱拳躬身。

    聂辽也随着卢植与宗员以及一众中级武官，抱拳躬身行礼。

    然而待诏书宣读完毕，他有些意外。

    去兖州？不用把老师装进囚车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