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怯懦的灵魂是如何诞生的呢？

    条件有很多。

    卑躬屈膝父与母、公平得不得践行的童年、仰人鼻息的一生？

    充明并不清楚，但不可否认的是，这些确实伴随了他的一生。

    作为连家族本身的存续都依托于谄媚与折腰之间的宦臣之后，在理解并认识到世界运行的规则之前，他就被赋予了摧眉折腰的命运。

    卑谦、恭谨就是他出生以来一直延续至今的人生，也是家族告诉他的与生俱来所需要承担的命运。

    但每当屈服于生来便被赋予的命运，目睹了那让他紧咬着牙齿低头不敢直视的场景后，充明也同样无数次的遐想过。

    如果没有存在于这样的人生，如果没有这生来就必须背负的命运，此刻的他有会做出什么决断呢？

    他不知道，也不敢去想，特别是作为一个偶尔能如同身患癔症的疯人一般，看到些许怪诞却又有迹可循显化的他。

    因为他生怕自己沉迷于那绝不能被实现的幻梦之中，担心自己因为一时的愤慨而做出牵连整个家族的无谋愚行。

    他生怕自己会自不量力的回应那些被欺压之人的无声哭救。

    他不能去做，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做。

    但有一点，充明在第一天开始以跟班的身份，奉承于那些大贵胄左右时就可以确定。

    烂透了，无论是自己还是周边的一切，统统都如同沉闷腐朽的发霉死木一般，那衰败的气息别闷得让自己作呕。

    不过，就像他认为的一样，已经屈服与这集团之中，只能充当其一枚或许根本未被主人注意的背景的他，其实也早就烂到了骨子里。

    甚至他自己都有些怀疑，那每每在夜间因为愤慨而产生的质问，究竟是出自于真心的不忿，又或是如这腐朽一般，日积月累下形成的习惯。

    本来，这是个注定没有结果的答案，至少在看到那憧憬的幻梦之前，他本以为是永远也不会有答案的。

    “考官大人，我希望维持原本的顺序。”

    少年平静的回答道，平静的就像冰雪之下的火山一般。

    而回应这个答案的，全场一片的死寂。

    “···你是说，最开始的？”

    面对这个出乎了预料的回答，夜考官微微一愣，随即难得的再次确认了一下。

    “不，是质疑后的，准确的说就是付前辈质疑后的要求，我还是觉比试得是我输了，所以就请按照那个继续执行吧。”

    “你敢！嗷！！！”

    而台下的二皇子又怎能容忍这种损害自己利益的虚伪做法，当即就要怒吼出声。

    只是还没等他把话说完，一道流火所化的热线便直接洞穿了他那件象征皇家威仪的长衫，同时精巧的在那从未经受过任何苦难的肌肤上烙印出了一道赤红的伤痕。

    出手的正是余无悦，虽然脸上还带有着尚未褪去的惊愕，但出手的瞬间却没有哪怕半点的犹豫与思索。

    而就当所有人，包括考官在内都意外的审视着悍然出手的余无悦时，一束与众人的惊异都完全不同的目光，正憧憬的目视着眼前的一幕。

    如此的果决，如此的傲然···如此恣意妄为！

    这目光的主人正是本该因为那皇子的怒喝而颤抖的充明。

    看着那完全没有一丝的犹豫，便践行了自己所思所想的身影，作为一个生来就能感受到他人表面之下真实情感的充明，在乍看到那个陌生的身影时其实并不觉得对方与自己，乃至这个腐朽的圈子有多大的不同。

    同样的压抑，同样的苦痛，同样的不值一提，同样的被牢牢的困所在名为‘与生俱来’的牢茧之中。

    本应该时一样的才对，本应该···

    可当再一次与之见面之后，那原本与自己别无二致的卵茧，突然间就那样毫无征兆的破裂了。

    而随之绽放的，是炽热到仅仅只是直视都会让充明自惭形秽的光与热。

    也正是是那时起，在憧憬与痴迷于这光辉的同时，充明也是头一次意识到——原来如此容易啊！

    果然，这确实是一个连想都不应该去想的可怕幻梦啊！

    怀着这样的念头，等到反应过来时，局面便已经成为了如今的样子。

    不同于充明那思前想后的杂乱心情，在做决定方面一项先人一步的余无悦就没那么多困扰了。

    自己想做又能做，那就做了。

    就是这么的简单。

    在见到有人如此不解风情到居然想要在一个少年向着男子汉蜕变的关头搅局，余无悦自然责无旁贷的第一时间阻止了这种丑陋的行径。

    真是的，人生苦短，有时浪漫一点不也挺好的吗？

    为什么非要做出这种既不体面，又如此丑陋的愚行呢？

    真是···找揍啊！

    “啊啊啊，我，我受伤了？好痛，你，贱民，我要诛你，咦咦咦！！！”

    从未想过自己居然会受到攻击的二皇子先是惨叫了一声，随后那养尊处优下积累的勇气让他通红着双眼刚想咒骂什么。

    可旋即他便注意到了那恶徒还未收回的食指上的点点明光。

    随着那原本暗红下去的光斑再次泛起了让人脊背发凉的赤红光芒后，他那张毫无价值的嘴里也只能发出惊恐的尖叫了。

    【劳烦您安静一点，二小丑殿下，如果太不解风情的话，舌头可是会烂掉的哦~】

    就像是被卡住了脖子一般，二皇子彻底僵住了，甚至于连痛呼声都被因为恐惧而被强行终止。

    他惊恐的注视着看台上那完全没有哪怕一丁点敬畏与道德的狂徒，明明他的嘴唇没有一点的波动，但那个如同梦魇一般的声音，却还是轻柔的在他的耳边响起。

    惊恐万状的他也只能本能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生怕这个毫无尊卑观念的反贼会践行他‘无声’的诺言。

    整个场面都被余无悦的暴起震慑住了，哪怕是同样恨不能冲上前揪住那个弱受的领子大声质问的寅子豪，此刻都艰难的咽了口唾沫，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虽然他并没有听到来自暴徒的警告，但从一旁那皇子惊恐万状却连声音都不敢发出的表现来看，那个狂徒刚刚那一下是认真的。

    如果当真再敢搅局，那么这个狂徒是真的敢继续出手！

    在希冀的看了看考官，却只收获了冰冷与沉默后，寅子豪便隐隐明白了什么。

    他意识到，如果自己胆敢在这个关头闹事，那么旁边这个蠢货就是自己的榜样。

    ‘他的行为被考官默许了。’

    这无疑是个晴天霹雳，是一个比对方攫取了巨大机缘还要让他不甘的噩耗。

    而不同于这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打小闹，夜考官此刻已经全然没有了继续在那些不良品上耗费精力的打算，看着面前语出惊人的小鬼，他只觉得意外有时就是这么突然。

    “你是说，你打算放弃自己的优先选择权，按照原顺位第一提出的‘他一人独占’的方案实行吗？”

    “是的，请···请就这样执行吧。”

    台下的骚动也不可避免的影响到了充明，不过在留意到考官本人并没有因此发怒后，稳了稳心神的他还是继续说道。

    “这场比试，无论怎么看···都是我输了，而且···总之，还请继续按照付前辈的要求执行吧。”

    此刻，充明的眼神中虽然依然闪烁着对未来的恐惧，但更多的却是一种仿佛解脱了一般的怅然。

    在他的眼中，随着自己刚刚那无异于找死一般的话语，原本自己四周如同精钢浇筑而成的牢笼，也悄然的龟裂了起来。

    已经足够了，比起那些物质上的奖励，仅仅是眼前的一切，对他而言，就已经足够了。

    而对此，作为最大受益人的余无悦则是无辜的朝着看向自己的考官先生耸了耸肩。

    用充满真诚的无辜表情试图证明自己与此事无关，虽然从结果来看这位考官先生似乎完全没有相信就是了。

    但事实上，自己真的什么都没有做啊。

    不过，感觉也不坏就是了。

    而接下来的故事也简单了许多，在一众人的注视下，余无悦重新摆出了那副趾高气昂的表情，并在理所当然的表示‘你可以用家室吓人，那本大爷自然也可以用自己作为天才的未来胁迫他人’的豪言壮语。

    最终在收获了一众敢怒不敢言的注视后，余无悦也成功收到了原本就应当属于自己的奖励。

    “嘎吱，嘎吱~”

    “嗯，好味。”

    愉快的咀嚼着什么的余无悦全然无视了一左一右的目光，一脸幸福的大快朵颐着。

    别误会，这不是烤肉味的丹药，而是在进行了肮脏的py交易之后，由某热心肠的大好人提供的精品小吃···

    ···以及额外赠送的一个空间大小堪比足球场的保鲜储物戒指。

    嗯，虽然不及想象中的烤肉味丹药，但考虑到某个考官先生那副你不答应我就和你‘爆了’的狰狞表情，余无悦还是痛快的同意了。

    而除去此次闹剧最大的收获外，一瓶可以加速灵根洗练的七品洗灵丹、一本名为弄焰法，可以让自身催动的灵火具备一定实体的七品术法，以及一颗赤红如霞的珠子。

    这便是连带着获得的破烂···

    虽然在没有情趣的家伙眼中，其中任何一个的价值都要高于这足够自己吃上好些年的宝贝就是了。

    “嘎吱、嘎吱。”

    余无悦一边感叹着他人的无趣，一边如图仓鼠一般贪婪的往自己嘴里塞着各种不同口味的‘烤肉’代餐。

    “话说，嘎吱，你们能不要这么看我了吗？嘎吱，我不是都分你们一份了吗？嘎吱吱~”

    虽然一切都非常美满，但身旁的两道目光却让这本该记录在美好记忆top榜单上的珍贵时刻出现了瑕疵。

    如果说那个看上去‘呆呆’的目光这么多天下来勉强算是习惯了的话，那新增的这个目光就着实让余某人有些不适应了。

    “那，那个，非常感谢。”

    而小鹌鹑则是如图受到了惊吓一般，慌张了少许后猛地低头向着余无悦鞠躬致谢。

    “哈？谢我干嘛？我不过是···”

    余无悦自然是一张嘴就打算反驳，只是看到对方那战战兢兢的小眼神后，只能无奈的投降认输。

    “算了，你也不像是个傻瓜，那么听好啦，我，付伯乐，他喵的想干嘛就干嘛，所以我劝你最好不要多嘴，我有能力知道你未来的山头在哪，也能知道你住哪。”

    虽然并不能肯定那个小祖宗是否会愿意帮自己撑撑场子，但放狠话这种事情嘛，对方又不知道。

    “我，我当然明白，我是不会乱说的，只是，这样真的好吗？收留我什么的···”

    而小鹌鹑闻言也是手忙脚乱的表示自己绝对不会乱说，不过末了还是忍不住问道。

    “···我明明都已经打算独自去做个了断了。”

    没错，这位目光复杂的小受同学正是被余某人强行掳掠过来的，至于开始还想凑上来像他宣泄怒火的二皇子，更是在看到余某人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后如图受惊的鸡仔一般，连一声都没坑就溜走了。

    而这也让准备好独自一人迎接风暴的充明既诧异，又感到相当的无所适从。

    “不是收留，是报复哟~”

    余无悦也是相当大方的解答了对方的困惑，虽然对方听到后看上去更加迷惑就是了。

    对此，再一次成为风口浪尖上翘楚的余无悦也没有再做过多的解释，转而指了指面前的功法饶有兴趣的说道。

    “嗯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现在你可以自由选择去留了，不过呢···”

    “我奉劝你最好认真思考一下，前三名抱团在一起接近一个时辰，你说剩下的人是否会相信明面上通过讨好了我以获取保护的你，真的没从我这里获得任何东西。”

    带着玩味的目光，余无悦看着小鹌鹑，冷笑着说道。

    “需要我特别提醒一下吗？本次的招生大会可不止我们一个考场，之后说不准就会有复合考试，到时···”

    说到这里时，充明显然也是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原本提起的勇气也在未来那或许无穷无尽的恶意下摇摇欲坠。

    毫不客气的说，在越来越多的考生意识到考试之中‘名次’所直观带来的收益之后，任何一个潜在的竞争对手都会受到各个方面而来的窥伺。

    一个长期受到霸凌的人能鼓起勇气反抗往日的阴云已经称得上勇敢了，可若是在这个基础上在平白的增加更多看得见却望不着边的苦难，那么勇气的火苗或许就会在残酷的现实下熄灭···

    当然，也有可能彻底爆燃开来。

    看着面前摇曳不定的小鹌鹑，余无悦也没做更多的隐瞒，直接提出了自己的条件。

    “你看，你和我有着同样黑暗的未来，所以我有一个提议。”

    “我这边缺一个趁手的挡箭牌呢。”

    看着面前看似是在商量，实际上却完全没有商量意思的付前辈，充明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弱弱的说道。

    “可是我应该完全帮不上你，毕竟你···”

    “不，不，不，你现在需要担心的不是自己做不做的到，而是如果不去做会怎么样。”

    说到这里余无悦将那枚赤红色的珠子拿在手中颠了颠，幽幽的说道。

    “虽然我很欣赏勇于战胜过去的猛士，但谁叫你非要多嘴的带上我呢，既然如此，就别怪我拉着你一起来玩了。”

    “现在做出决断吧。”

    将手中的珠子扔给了对方，余无悦也做出了最后的通牒。

    “要么老老实实地接受我的提议，在你超过我之前，老老实实的扮演好挡箭牌的角色。”

    “要么现在就转身走人，去继续纠结于那过去的些许阴云，直到真正的狂风骤雨将你吞没。”

    “很抱歉哦，这一次，你的未来是真正意义上的不再留有在原地当缩头乌龟的余地，毕竟···”

    张开双臂的余无悦愉悦的说道。

    “欢迎来到，这充满苦难的现实世界，菜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