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天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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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往日机缘

    姬慈秋心中一凛,想起以前自己问起陆梳华时,父亲说道:“她是个可怜孩子,幼时丧母,而后又被父亲抛弃,经历诸多劫难以后,才终于被陵光真君救下,成了她的弟子。”

    但这时想到自己经历的诸多磨难,心肠又硬了下来,冷哼一声道:“你要杀我,我随时奉陪。”

    陆梳华道:“我现在就可以杀你,让你没法杀师父。可你现在修为尽失,我若杀你,便是“伤害弱小者”。”

    姬慈秋深吸几口气,隔了良久,也不搭茬。陆梳华纠结这些,他并不想理会。

    他毕竟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而且事情毕竟已经发生,再继续怨愤下去也没用,不多时心境便已平复,暗暗思忖:“陵光真君如此处心积虑,算无遗策,难道就是要阻止我复仇?她究竟图什么?”

    猛然间他想到了一个令他冒出一身冷汗的可能:“难道当年她也参与了杀害我父亲的行动?只是她隐藏得极深,我还未查到,然而只要我继续复仇,总有一天便能查到她头上......”

    念及此处,那许久未见的娇小身影突然闪过脑海,不由得喃喃说道:“是啊,当年允儿都能给我下毒酒......陵光真君害我父亲,也不是绝不可能的事......”情不自禁,冷笑了两声。

    但很快他又冷静下来:“不,此事再怎么说也太过匪夷所思。不错,当务之急乃是恢复经脉和修为,才能继续复仇,到那时候,一切都会水落石出,在这里瞎猜测揣摩也不是办法。”

    又想:“恢复修为倒是好办,只要练成完整的《阳息功》便是。难办的是修复经脉……”

    当年他坠崖以后,身中剧毒,经脉俱废,似乎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在长时间昏迷和几瞬息间的清醒之间度过。等他彻底清醒时,经脉也已尽数恢复了。

    所以经脉恢复的关键,就在坠崖到清醒的那段时间的记忆里头。

    只是每当回忆那六年间的往事时,火寒症便会发作,而在回忆经脉恢复前的那段时间里,火寒症的病痛又会比平时剧烈不少。

    所以他从来不去刻意回想经脉恢复前的那段记忆,那段记忆便也一直模模糊糊、断断续续。之前将那段记忆说给陆梳华和陵光真君听,也多是后来火寒症发作时无意间记起的一些零零散散的片段。

    所以经脉恢复之法,只能顶着火寒症,从那些记忆片段里寻找。那对于现在的姬慈秋来说,当真是一桩难事。

    但姬慈秋今日是铁了心要将当年的一切痛苦和磨难回忆清楚,以寻恢复经脉之法,当下深吸几口气,酝酿片刻,便开始绞尽脑汁,慢慢剥离盖在记忆上的那一层薄纱。

    火寒症果然如约而至。他没了真气压制,当真是恨不得自己立刻死去。

    他全凭着自己的意志撑着,过不多时,终于被火寒症击倒在地,但觉眼前阵阵发黑,喘着粗气,全身脱力,几欲晕去。

    但听得陆梳华道:“你没事么?”姬慈秋双目紧闭,粗声道:“火寒症!”便再也不去理她。

    他方才虽然十分痛苦,但毕竟成功看清了往日被模糊了的一小段记忆:

    当年那“黑白无常”其实自始至终只有一人,只因他当时半昏半醒,神智不清,又因记忆模糊,便记错成两个。

    那人身形佝偻,似是个老妇。当时的他以为那是黑白无常,心想难道自己就要死了?随后心中不甘之情迸发,便告诉自己绝对要从鬼门关爬回来,若魂魄被勾走便与黑白无常对抗云云。

    姬慈秋虽然浑身脱力,但脑子仍在转动,暗想:“我经脉俱废,修为俱废,火寒症的病根本该被除掉了,可为何它还会发作?”又想:“那些变清楚的记忆,不会再变模糊。”不由得精神一振。

    他毕竟自小练武,虽无内力,但身子骨的好底子还在,闭目歇息片刻,觉得力气恢复了些,又硬起心肠,撑身坐起,凝神回忆。

    他很快又被火寒症击倒。却听陆梳华道:“对不起。”

    姬慈秋嘶声道:“对不起什么?”陆梳华道:“我其实可以给你输入内力,那应该能帮你缓解痛苦......但师父叫我不可助你。”其实究竟能不能,她也不太确定。

    姬慈秋听到“师父叫我不可助你”,心下冷笑:“你心肠怎么挺好。”但又想陆梳华毕竟还是安了好心的,便尽量不以冷冰冰的声音说道:“这火寒症你也压制不了,不劳你费心。你究竟是来做什么的?”

    陆梳华道:“师父叫我过来盯着你,让你不自寻短见。”姬慈秋一怔,道:“你师父的心思,当真难以揣测。”

    他歇息片刻,又再坐起,继续回忆,再过一会,便又被击倒。如此周而复始,也不知究竟过了多少时候。

    当年他醒了便又昏迷,昏迷后又醒来,是以许多片段都极短,且没有任何价值。好在记忆片段短,火寒症开始发作到他坚持不住而倒下的这段时间内,能够回忆清楚的东西便越多。

    又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姬慈秋忽然看到一座山洞里。不远处石壁前站着一个佝偻身影,却正是那个被他当作“黑白无常”的老妇。

    在上一个记忆片段中,他仍在深林中,显然那人在他昏迷之时,将他移至洞中。

    姬慈秋当时半昏半醒,什么都看得模糊,这时候咬着牙顶着加剧的火寒症,再凝神观察,才发觉此时那佝偻身影伸着一只纤细光滑的手,以一根葱指在石壁上上面写写画画。

    她指尖到处,便留下字迹。那些字迹是种种奇怪符号,或尖或圆,或横或竖,另外还有许多文字,文辞雅奥,含义高深。

    忽然她又伸出一只手,只一抹,便将一些字迹擦除,不留一丝痕迹。

    姬慈秋心中骇异至极:“我一直以为那人是个老人,但现在看清楚,她明明是个少女。那女子以指头在石上作书,指力已是骇人听闻,更何况以手抹掉石上字迹?如此年轻,却有如此神技,难道她竟是“司天”?”

    蓦地里他恍然大悟:“我还道这《阳息功》是前人留下来的,原来却是她!”此念一出,火寒症发作的痛苦骤然间加剧数倍,不由得一声大叫,便被击晕了过去。

    过了良久,姬慈秋方才醒转,待得神智清晰,无意间一伸手,却摸到了一捆药草和一只水袋。坐起身来,却见陆梳华躺在不远处,已在熟睡中。看来这捆药草是她留下的。

    姬慈秋吃了药草,喝了些水,思绪不由得回到之前的记忆上:“我还道这《阳息功》是前人留下来的,原来却是她......”只是不知那女子写了解法,为何又要抹掉。

    姬慈秋脑中一边思索,火寒症一边再次慢慢发作。他咬牙忍着,心想:“那女子究竟是谁?她能将那五道算题解开,一定也是将这《阳息功》练成了。”

    猛然间想起陵光真君给自己把脉后所说的话,一个念头闪过脑海:“火寒症发作,与阳息功运转密切相关,而阳息功又跟随解题思路而行。难道我想起这段往事时,因为其中有阳息功的解题思路,所以思路不知不觉跟着转动,便牵动阳息功,从而牵动火寒症?”

    念及此处,猛然间意识到不对劲:“不对,现在我经脉俱废,火寒症怎么会发作?难道说阳息功运转,竟不依仗经络?”

    他虽有了猜想,却怎么都不敢大意,继续回忆下去。

    接下来的记忆片段当中,全都在显示那个正在算数的女子,内容基本没区别。姬慈秋生怕有所遗漏,一个不落地看下去,到后来已是看得十分厌烦,暗想:“这女子算术不精,过程中错误不少。不过最后能解开这五道题,也是下了极大的苦工,十分难得。”

    但见那女子到后来白头发都有了几根,忽然记起半年前上山时,曾抓来一个仆役问话。当时那仆役战战兢兢地说,距离他坠崖已过了六年时间。所以这女子少说也花了三年时间来解《阳息功》。

    念及此处,姬慈秋胸间不禁一热:“她为何待我这么好,为我花费这么多心血?我有朝一日遇见她,须得好好感谢一番。”

    他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转到一段新的记忆里,猛然间发觉石壁上竟又多出来了五道算题。

    那五道算题,当时压根不在《阳息功》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