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丽亚回到自己的寝室，克里斯汀已经在里面等了有一会了。看到自己的女儿，她露出了母亲常有的，温和的微笑，坐到克里斯汀身边摩挲着女儿的长发：

    “不要自责，克里斯汀，”玛丽亚看到克里斯汀闷闷不乐，安慰道，“这次的事你处理得虽然不好，但不要害怕，要多想。想想哪里做得不好，为什么不好，以后该怎么做。你是王储，未来的国王，做错了事情不要紧，要紧的是做错了之后不反思，一错再错。”

    克里斯汀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这次的事情对她打击很大，上到维托尔德和毕苏斯基两位大臣，下到丽莎，看得都比她明白，想得也都比她清除。当天在场的人中，只有她被冲动冲昏了头脑，差点激化了内阁和军队的矛盾，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冷静下来之后，克里斯汀一直觉得后怕。

    “没事的，”玛丽亚握住了克里斯汀的手，转移了话题，“你最近在管工业上的事吧？现在各个工业区的建设怎么样了？”

    “啊，西边，波兹南和克拉科夫地区的工厂已经完成选址了。列夫前段时间给我发了一封电报，当地的农户也已经安抚好了，并且和德国企业先签了三年的用工合同，即日就准备动工建厂了，”听到工业上的事情，克里斯汀定了定神，一件一件地给玛丽亚汇报道，“按照协议，德国企业动工全部雇佣当地的农户，解决失地农民的就业问题。在立陶宛，宁国和英国的造船厂也开始动工了，英国收购了一些沙俄时期的旧造船厂正在改装，预计明年就可以投入生产了。”

    “法国的办厂企业还没确定吗？”

    “法国在东部地区的选址刚刚开始，他们确定来这里建厂的时间比较晚，所以比德国企业和英宁企业来得晚，”克里斯汀说，“从东部的情况来看，法国人在建厂方面提出的要求更多，尤其是关税问题，法国人一直希望免除他们企业的关税和营业税，但是作为补偿，他们愿意大批购买我国的国债。”

    “我以为德雷克和他们谈好了，”玛丽亚思考着，在卧室里来回走动着，“关税和营业税的口子不能随便开，就算你觉得可以答应法国人的请求，也要做足姿态，不断试探法国人的底线，最终换回一个最好的回报。克里斯汀，东边的建厂可以不急，和法国人拖一段时间。”

    “拖？妈妈，可是内阁制定的工业计划非常紧张，哥哥希望在1917年完成第一批工厂的建设和运营，在五年之后把我国的几个主要城市极其周边从农业经济转变为工业经济，如果现在拖延了东边……”

    “女儿，”玛丽亚轻轻开口，打断了克里斯汀的话，笑着摸了摸她的头，“说话之前要多想，你要想想为什么我刚刚和你说要拖一会。”

    “多想……”克里斯汀复述了一遍，心里默默地思考着。

    “好了，说一下在中部和南部的农业改革计划吧，”玛丽亚没有等待克里斯汀的答案，继续问农业上的问题，“农业部说你打算在利沃夫和塔尔诺波尔先做农业改革的试点，让大企业收购土地，把当地的农户转移到周边工业环境更好的地方，是这样吧？”

    “是。”

    “但是到今天，贷款还没有发出去，对于两省哪些土地需要留给个人，哪些土地需要国家保有，哪些土地又要农地改为工业用地，也都没有确定，”玛丽亚一边走一边说道，“要去两省购买土地的企业，也不知道有哪些，更不知道他们有多少财力，能买下多少土地。克里斯汀，政务难办啊，你也算各方面都安排得井井有条了，可还是有疏漏的地方。”

    玛丽亚的本意并不是训斥，只是单纯的提醒。但背后真正的目的，是想让克里斯汀认识到自己的不足，为自己后面让她跟帕德雷夫斯基和阿波卡利斯两位中枢学习铺下台阶。

    “妈，国家的事确实有些难，以前哥哥在的时候，我觉得不过如此，”克里斯汀真诚地反思着，“现在很多事情我自己来做，发现每件事都很难。我刚刚想了一下，这次利沃夫兵变后续的事情，也和我有些关系。”

    “说。”

    “这段时间所有的交通、工业、甚至是军事上的文官事务，我都无条件地交给了文官们处理，”和卡莲复盘了一晚上，克里斯汀多少有了些思考，“先不说这是不是置军队的利益于不顾，这几个月下来，我的任命确实给了文官一种幻想，认为我支持他们钳制军队。所以利沃夫兵变刚刚爆发，内阁就向军部发难，他们认为这个时候正好是打压军方的好机会。”

    “看来我的女儿确实会思考了，”玛丽亚赞许地点点头，“这个国家的体制还不成熟，文官和军方过去完全是两个势力，王宫的存在就是要平衡双方的关系。你这段时间的做法，并没有平衡双方，而是让文官的权力不断增加，导致了现在的局面。能认识到这样的问题就足够了，我想之后你也会注意的。刚刚我和你说，让你想想为什么东部的工业发展要拖一会，你想明白了吗？”

    “还没有，妈妈。”

    “俄国的时期复杂起来了，”玛丽亚说，“在圣彼得堡的进攻非常不顺利。”

    “我听哥哥说，本来就是不希望贵族军打下圣彼得堡，不顺利应该也再我们的计划之中吧？”

    “不顺利和不顺利也是有差别的，”玛丽亚眉头紧皱，“本来是希望贵族军能够消耗俄国的兵力，利用西北、东部和东南三个方向的白军让俄国共和政府疲于应对。没想到在察里津的进攻彻底失败，乌拉尔的对峙现在也尽显颓势，在圣彼得堡的两个军团竟然被圣彼得堡两个师挡住了，科尔尼洛夫的支援部队马上就到圣彼得堡了，这次计划完全没有达成目的。”

    两个军团近六个师，被两个师堵住，流亡贵族的军队用乌合之众形容都有些侮辱乌合之众了。

    “可是，这和东部，”克里斯汀想到了一种可能，可这种可能一点出现，就足以让她恐惧了，“不会是俄国……”

    “从内部来说，托洛茨基这次守卫圣彼得堡，已经立下了保国之功，他现在已经是总参谋长了，科尔尼洛夫肯定会对他忌惮不已，为了提升自己的权力，他必须有更大的军功展现自己的能力，”玛丽亚咬着嘴唇，“内部的白军全都不成气候，他唯二能选择的目标，要么是西北方的芬兰，要么就是我们。俄国的西方面军现在有足足35个师，全部在白俄罗斯和乌克兰驻扎，如果要动兵，我们必然是第一目标。”

    “但是波兰毕竟是各国承认的主权国家了，俄国突然向一个主权国家进攻，其它国家不会……”

    “德国、英国、法国到时候只会想着进来分一杯羹，绝对不会想着来帮我们，”玛丽亚摇头，“现在明白为什么东边的事可以缓一缓了吧？如果俄国人打进来，东边必然沦陷。现在建的越多，到时候就亏的越多，不如先不动工。”

    “妈妈，俄国人大概什么时候会进攻？”

    “说不好，”一向精通情报的玛丽亚第一次表现得如此犹豫，“现在俄国共和政府有三个声音，总统克伦斯基希望先击溃远东共和国，再来考虑欧洲的事情，但他不是军队出生，在军事上话语权不强；伊里奇的社民工党希望尽快收复波兰和芬兰，并且快速收复波兰，掌控波兰农业区和矿区，不过他们希望由托洛茨基担任对波兰进攻的总指挥；科尔尼洛夫则要求托洛茨基守备芬兰，由自己担任总指挥，进攻波兰。三方现在口径不一，所以情报非常混乱，我一时也无法确定他们打算什么时候进攻。”

    “应该告诉总参谋部和国防部，做好应对方案，尽可能阻挡俄国军队的入侵，”克里斯汀急了，“总不能坐以待毙吧？”

    “你父亲正在思考这件事，也给你哥发了电报。阿波卡利斯从我这离开，估计很快就会被你父亲叫去讨论，”玛丽亚说，“军事不是我的专长，这方面一切还得靠陛下主持。”

    俄国人对波兰的独立一直表示强烈反对，实际上，自本年三月独立发布之后，英国、德国、法国、宁帝国、奥匈帝国、奥斯曼帝国、美国这些主要国家都第一时间承认了波立联邦的独立，并派遣了大使。只有俄国没有承认波立独立，甚至还在《明斯克领土条约》签订之后撤回了在华沙的外交使节。卡莲那边也有消息，说俄罗斯已经准备撕毁《明斯克领土条约》，随时准备宣称俄罗斯对波兰和立陶宛的主权。

    现在的波立联邦全国上下加起来也只有30个步兵师和12个骑兵旅，而且大部分军队因为前段时间通过的军事改革计划正在整编，短时间内不可能形成完整的战斗力。这让克里斯汀非常担心，如果俄罗斯突然发起进攻，波立联邦能不能抵挡得住。

    “现在，得看德雷克在巴黎能为我们争取到什么样的支援了。”玛丽亚看向西方，这是她第一次把希望寄托在自己的儿子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