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晚上过去了，”指挥所里，一个年轻人端着咖啡说，“不知道什么时候这条大鱼才能上钩啊。”

    说话的年轻人正是本来应该离开军区，坐上火车的亚历山大。至于他为什么还在这里，还要从几个小时前说起。

    “护送我离开？送到哪里去？”听贝尔贝克和罗梅尔汇报完了计划，亚历山大正在卧室里，一点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殿下，现在有叛军袭击总部大楼，按照条例，我们应该护送……”罗梅尔刚起头，就被亚历山大挥挥手打断了。

    “我奉王储殿下的命令，来这里视察。很明显王储殿下已经对叛军有了怀疑，”亚历山大带上手套，走到贝尔贝克和罗梅尔面前，“排除三队车队，护送三辆空车前往火车站，都作为疑兵。我和你们留在指挥所居中指挥，这是命令。”

    亚历山大来利沃夫当然和克里斯汀无关，克里斯汀直到昨天才确定叛军的存在。真正派遣亚历山大来的是卡莲。

    卡莲意识到利沃夫军区的军火失窃可能和叛军有关系后，一方面向德雷克发电寻求支援，另一方面用正常视察的理由走军队程序向克里斯汀汇报了视察的计划，在德雷克的安排下将亚历山大送到利沃夫视察，留下了一个能指挥全局的人。

    就这样，现在军区的真正指挥已经变成了亚历山大，整个利沃夫军区的士兵都由亚历山大统一调度。

    指挥所等待的时候，马卡尔一行人正沿着雅科夫路，向总部大楼前进。

    “看来军区还没发现我们转移了，他们恐怕还以为我们会去铁路线上继续刺杀，”马卡尔小跑着，跟巴拉克说，“现在总部大楼肯定防守空虚，告诉兄弟们，要快，一定要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突入总部大楼。”

    队伍趁着太阳刚刚升起的微光，沿着道路摸到了大楼附近。今天在大楼负责警卫的本来是警卫第一营，但是因为晚上的混乱，一个营中至少三个连的兵力被派出去帮助城内维持秩序，现在总部大楼的门口只有零零散散五六个人站在门口，防守看起来十分薄弱。

    “直接击毙他们，然后冲进去，”马卡尔拿着手枪，命令副官道，“第一排齐射，不需要留守门的，只要进去了，警卫部队想要消灭我们就投鼠忌器了。”

    第一排在排长的指挥下冲了出去，经过一轮齐射，站在门口守备的几个倒霉蛋应声倒在了血泊里。看到门卫已经被击毙，第一排率先冲进了大楼，随后全连200多人都冲了大楼，开始对这个五层楼高的总部大楼进行扫荡。

    这份热血和激情持续到他们同内部的警卫部队交手，付出了一个班的代价后，终于冲到了亚历山大的房门口。巴拉克举着手枪，一脚踹开了亚历山大房间的大门，随后便看到了一间漆黑的空房间。

    “空的？”

    马卡尔的部队这边进入大楼，那边，埋伏在镇外的第3营也收到了消息。

    “报告长官，总部大楼方向已经传出了枪声，”负责监视和封锁总部大楼周边节点的第3营第1连的通讯员跑到镇外的阵地，和向站在一块石头上远眺的营长维尔利汇报道，“马克利长官让我向您汇报，各路口已确定叛军大部突入总部大楼。”

    “很好，”维尔利跳了下来，“你现在回去，让第一连立刻对在大楼周边的路口建立防御阵地，把大楼周边包围起来。”然后他喊来了周边待命的几个连长，“现在准备行动，第二连立刻出发前往镇子北边，占领北边的几个高地，并封锁住北边的大路，避免零散的叛军从北部逃脱，第三连作为主攻部队，现在出发从南门直接突入大楼，初步评估马卡尔部队的火力，我亲自带队。第四连留在这里做预备队，封锁住南边的道路，等待后续的命令。”

    “明白，营长。”各连长敬了个礼，然后快速的前往自己的连队开始行动。

    第3营第1连得到命令后立刻出动封锁了总部大楼南侧的两个出口，第三连在维尔利的指挥下派出一个排向大楼正门发起了一次攻击。然后半个小时后退了回来。

    “里面什么情况？”见第三连退了出来，维尔利向连长马克利问道。

    “报告，大楼周边空旷处太多，加上内部因为防御设计原因楼道复杂，我们很难有突破，”连长向维尔利敬礼，“不够从士兵回来汇报的来看，正门方向应该至少有半个排，三十多支枪。”

    “嗯，我知道了，先让下来的士兵们修整一下，”尼克斯思索了几秒，对马克利说，“你带着2排和刚刚撤下来下来的1排留在这里，看看能不能突入大楼内部建立一个阵地，我带3排4排先去东门，看看其他方向的火力如何。我们的任务是评估敌军火力，无论打不打得进去，都以士兵的伤亡为优先事项。”

    说完，维尔利就带着两个排从南门转到东门，结果正好撞见了正准备从东门转移的马卡尔的部队。维尔利手下的半个连和马卡尔的部队就在总部大楼东边的路口交火起来。

    此时天已经蒙蒙亮，维尔利和马卡尔的部队都互相的看到了对面的规模甚至是面孔。维尔利发现马卡尔在对面的队伍中时，立刻派通讯员去让作为预备队的第4连派遣部队前来支援，并让北边的第二连从大路一路包围过来。而马卡尔看到了东边各个路口差不多一个连的火力后，意识到不能继续和对面纠缠了，下令留下一个班的兵力在此殿后，其它部队尝试向北方转移。

    但就是这个转移的命令给了营长维尔利从容部署的机会。在马卡尔带领剩下部队向北突围的的时候，维尔利让马克利迅速进入总部区域，占领军区总部的几个关键的地形位置。然后让支援过来的第4连从西面向北追击，原来的第1连加强总部大楼东、西、南三个方位的封锁。最后自己亲自带队从东面向北追击，试图形成一个包围的态势。

    当马卡尔带人突破第2排在北边的封锁，靠近镇子边缘时，又正好迎面撞上了从镇子北门往回赶的第二连。双方又激战了片刻，马卡尔的部队经过长时间的作战，无论是在火力和人数，还是作战状态上都处于劣势，不得已且战且退，之后又在东西两面受到了第3连和第4连的夹击，最终不得不从北边再次退回了总部大楼的北门。

    由于第三连长带的半个连在马卡尔带人突围后冲进了大楼，马卡尔留在大楼内部殿后两个班也不仅没能离开大楼，还丢失了楼内的大部分重要的地形点。因此马卡尔最后率领残部在大楼内会合后，人数不过百人，并且失去了对大楼大部分区域的控制，只能占据在大楼东北角一楼到二楼的几个楼道进行抵抗。

    “停，停，”维尔利阻止了想要继续进攻的连长们，“敌人也还有一两个排的兵力，而且大楼地形狭窄，进攻难度太大。听我命令，第1连继续封锁周边交通节点，第二连在总部大楼北部区域各个位置火力牵制住叛军，第3连所有部队加强对目前我们占领的楼内重要位置的阵地，第4连现在逐步清扫楼内其他位置可能存在的落单的叛军，保证这80号人给我牢牢的呆在那个地方。我现在向师部报告，请求师部支援炮兵来处理。”

    上午9点30分，前线的消息终于送到了亚历山大所在的指挥部。

    “前线部队报告，已经将马卡尔封锁在了总部大楼东北角，因为大楼地形原因，强攻可能有较大的损失，”罗梅尔拿着通讯兵送来的报告走了进来，“殿下，他们请求炮兵援助。”

    “炮轰总部大楼倒是无所谓，但是现在还不行，命令前线的两个营，找人对被包围的马卡尔劝降，最好能让他自己走出来。”

    “劝降？”罗梅尔有些疑惑。

    “这是父王的指令，昨晚急电发来的，”亚历山大拿出一封电文，“如果不活捉这个叛军，早在他袭击车队的时候，我就派人围住他，当场剿灭了。就是因为父王下令活捉，我才同意了你们引入总部大楼这个冒险的计划，为他投降提供机会。”

    “如果是这样，”贝尔贝克思考了片刻，说道，“我建议还是调炮兵来，目的是恐吓马卡尔，用士兵的性命要挟他，逼他不得不率众投降。而且他和陛下有些情分在，也可以用陛下来感化他。”

    讨论投降并不是这帮指挥家的长处，几个人讨论了半天，还是拘泥于威胁这个基调，眼看大楼已经包围有一会了，也不顾这个基调能不能打动马卡尔了，破罐子破摔地派了1门炮过去。

    马卡尔的部队都被困在了大楼里，完全成为了笼中之兽。外面是数倍于自己的包围部队，里面是两次对马卡尔失望、彻底丧失了信心和士气的部队，一个刺杀到了这个地步，已经不能用简单的失败来形容了，完全可以称得上是大败、惨败了。

    被包围的刺杀部队尝试了一次突击，但是刚到门口就被包围部队击退了，留下了几具尸体就又退回了大楼里。所有人都在等马卡尔的一个命令，只要马卡尔点头，他们就能放下一切心理负担，向外面的部队投降了。

    “咳咳，”正在大楼里闭眼思考的马卡尔听到楼外传来一阵喇叭特有的电音声，“大楼内部的弟兄们！大楼内部的弟兄们！我知道，大家都是波立联邦的士兵，你们是受人蒙骗，才被迫加入了造反叛变的队伍。现在，亚历山大殿下就在这里，他答应各位，只要走出大楼，立刻投降，他将既往不咎，各位弟兄仍然可以会自己原本的部队服役，今晚的事情就当从未发生过。如果还执迷不悟、负隅顽抗，炮兵随时会炮击这座大楼，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啊！大楼内部的弟兄们！大楼内部的弟兄们！我知道……”

    听到外面喇叭的声音，马卡尔不知为何，从心底里窜上来一股火气。他拿起自己的步枪，打开窗户，上膛瞄准，一枪打中了那个劝降他们的大喇叭。喇叭发出一阵刺耳的声音，没有了动静。但隔了几分钟后，又是一个新的喇叭，又是一模一样、循环往复的劝降声。

    “都是我的责任，你们出去后，就说是我欺骗了你们，”马卡尔走到巴拉克和副官所在的房间，用撕下来的窗帘卷成了一个手帕，“带着弟兄们出去。约瑟夫不会杀你们的，最多就是强迫你们退役，让你们回家罢了，这比跟着我在这白白送命要好。”

    “马卡尔，我不是那种贪生怕死的人，”巴拉克双手抱胸，“要我说，死，就要死个壮烈，我来带队，带着剩下的兄弟们杀出去！就算是困兽之斗，也要撕下他们几块肉来。”

    “没有意义的，没有意义的，”马卡尔摇着头，坐在窗户旁，下面劝降的声音还在不知疲倦地响着，“你们要活下去，要活着出去，你们活着出去，我们就还有机会，就还有机会实现共和，就还有机会把君主的残余彻底消灭！如果你们都和我一起死在这里，我们就什么希望都没有了。”

    “大楼内部的弟兄们！大楼内部的弟兄们！听好了，”在马卡尔劝巴拉克和副官的时候，楼下的劝降声改变了，“如果再不投降，我们就要对大楼实施炮击了！如果再不投降，我们就要对大楼实施炮击了！给你们最后的十分钟，给你们最后的十分钟！如果还是负隅顽抗，你们就会和大楼一起变成炮灰，好好想想吧！”

    “听到了吗？快带着弟兄们投降吧，”马卡尔听到这话，用尽最后的力气站起来，扑到巴拉克的身上，把白色的手帕递给他，“叫弟兄们把武器都扔了，跟着你，举着白手帕出去，向他们投降。懂了吗？”

    巴拉克看了看副官，又看了看马卡尔，终于下定了决心，一咬牙，一跺脚，接过了手帕：“好，我和副官一起带着弟兄们出去投降，那您呢？您怎么办？”

    “我不出去，告诉他们，”马卡尔整了整自己的衣领，站直了身子，“我是陛下的警卫，是和陛下一起奋战过的老兵，该是他们请我出去。刺杀已经失败了，这份面子我不能丢，我是注定要去华沙受审的，气势上绝不能先输了！”

    “好，首领，”副官抓住马卡尔的手，片刻后又放开了，“首领，我们等您出来。”

    说完，巴拉克和副官就离开了房间，带着士兵们准备出门投降。马卡尔从看到所有人都安全的被俘后，他捡起了地上的手枪。

    “让我投降？让我在约瑟夫面前认错？不，决不！我……”

    枪抵到了太阳穴，马卡尔的脑中却又浮现出了一个女人的身影。

    “玛丽亚……”他喃喃道。

    正是这刹那的功夫，军区的部队撞开了门，把马卡尔按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