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风暴将至
祝圣宫,格兹的总部办公室里,卡莲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一手抵在桌上撑着头,一手拿起那串铂金项链,放在太阳下打量着。桌子面前站着一个中年男人,男人的肩章上逢着一颗将星,低着头不敢看卡莲。
“你长期贪污军饷,克扣军区部队的津贴,已经是不赦之罪了,”卡莲正眼都没瞧那个男人一下,开口道,“现在王后给你个活命的机会,利沃夫的军火失窃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这个当后勤部长的应该知道。当然,你也可以不说,宪兵总是能查出来的,只是那个时候,恐怕就不只是,你一个人死了。”
男人抬起头,满脸都是惊愕。
“伊凡雷帝时期,有个贵族涉嫌毒杀了皇后阿娜斯塔西娅,伊凡雷帝就把他们一整个家族关在他们领地的庄园别墅里,让士兵把门窗全部钉死,然后堆柴烧火,把整个别墅当成烤炉,整个贵族家族活生生地烤死在那座别墅里,”卡莲终于扭过头来,看了男人一眼,“如果你执意要为你的兄弟保守秘密,我记得你家在沃伦省也有一个庄园别墅。”
“小姐,”男人的双腿不受控制,直接跪了下来,四肢趴在地上,冷汗雨水一般地往下滴落,“小姐,我,我真的不知道啊,军区的军火只送到师一级,下面各个师、旅、团怎么分配,又是出了什么岔子,才让那批军火没了,我……我真的不知道啊!”
“你不知道?那就奇怪了,”卡莲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男人的身边,不知何时手里多了一把小刀,抵住了男人的脖子,逼着他抬起头来,“宪兵向我报告,各师都没有上报失窃。你猜猜上报失窃的是谁?是你们后勤部的一个新兵,他对了三天的旧账,发现对不上,才向总参谋部上报的。如果你没有参与其中,这一个连的武器装备消失,怎么瞒到今天的?”
“我……我……”男人惊恐地看着脖子上的刀,一句话也是说不出来。
“我替你说,各师的装备你想挪也挪不了,唯一有机会下手的就是军区直属部队的武器,一个团的装备,你转移了一个连的。为什么?你甚至没有收到任何好处,无偿做了这件事,”卡莲盯着男人,让他心里直发毛,“是谁让你干的?是陛下曾经的那个警卫排长马卡尔吗?”
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男人心里最后一点抵抗的防线轰然崩塌了。他张开嘴,话全都堵在喉咙里,半响才从淤塞的声道中挤出一个字:“是。”
“他又说要干什么吗?”卡莲收起了刀,坐回了椅子上。
“他只说,利沃夫出了一伙土匪,需要,需要装备去剿灭,可军区一直不批,让我先支给他,等……等他剿灭了土匪,再送回来就是,”男人像是被抽了脊椎骨一般,软塌塌地瘫坐在地上,虚弱地说道,“他救过我的命,我就答应了他,让后勤部支了一个营的军火给他。后来他换了回来,我也没细查,谁想竟然少了一个连的……”
“他借过几次?”卡莲大声打断了他的话。
“一次,小姐,只有一次。我绝不会借他第二次的啊!”
“行了,”得到自己想要的消息,卡莲挥挥手,示意事情到此为止了,“你管着后勤,却私自借出去军火,甚至回来的时候也不查细账,稀里糊涂的就送出去一个连的装备。这个后勤部长你也别当了,军事法庭三天后审理你的案子,有什么想说的,要说的,这两天想好了。”
男人无言,被两个宪兵拖了出去。卡莲则马不停蹄地出门,准备去克里斯汀的办公室,走到一半却又折了回来,想了片刻,给德雷克打去了电话。
“你是说,利沃夫那批军火有着落了?”德雷克正在厨房里调酱汁,一根长长的电话线一直从客厅接到厨房里,“好事啊,让格兹的人直接去利沃夫找父王的那个什么警卫排长,把军火弄回来就好了。”
“殿下,”卡莲说,“我怀疑情况没有这么简单,马卡尔和华沙现在那个很高调的工农主义者卢森堡走得很近,上次在利沃夫的社民党大会,马卡尔也出席了。”
“你是说,这次的军火失窃是社民党人在背后指示的,”德雷克的语气不变,但态度已然警觉了不少,“他们想起义了?一个连的装备够吗?”
“从过去他们在德国的起义,至少都是数千人起步的,我怀疑这次他们的计划是,小规模多次地藏匿装备,攒到一个团的武器装备后再行造反。只是运气不好,第一次转移后就被我们发现了。”
“如果真是如此,他们要么被迫放弃,要么铤而走险,”德雷克放下酱汁,倚着门框思考了片刻,“那就打打草、惊惊蛇,你让格兹的人去利沃夫高调查案,逼着他们给出反应。一有反应直接抓人,把背后的人都审出来。”
“知道了。”卡莲放下电话。
华沙大学里,马卡尔的信也送到了罗莎的办公室。经过几个月的发行,《星火》和《工人事业》已经成为了波立联邦境内最受欢迎的刊物。罗莎现在一心放在杂志和经济学院的教学上,这封信竟放了一天都没有人过问。
“妈妈,”莱妮丝站在椅子上,整理着桌上的书信,“这封信昨天就送到了,妈妈还没有看呢。”
或许是一起生活太久的原因,不知道何时开始,莱妮丝已经开始叫罗莎妈妈了。罗莎教了她读书写字,莱妮丝天分很好,几个月过去,识文断字已经没有任何问题了。
“是吗?谁送来的啊?”罗莎接过莱妮丝递来的信件,看到上面“马卡尔”的署名,想了许久才想起来是自己在利沃夫见过的军官。这才拆开信,细细读了一遍。
“疯了,真是疯了,”看完后,罗莎一把把信拍到桌子上,全身都在颤抖,“他怎么敢的……他怎么敢这么做的?”
莱妮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知道罗莎的情况不对,刚想问问,罗莎就颤抖着对她说:“莱妮丝,帮我给捷尔任斯基叔叔打个电话好吗?”
不到半个小时,捷尔任斯基、蒂什卡和克拉拉都来到了罗莎的办公室。晚上九点打电话给他们,不是出了通天的大事,罗莎绝不会这么办的。
“你们看看,”罗莎把信递给了他们,焦急地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这个马卡尔,要打着社民党的旗号起义。他说转移军火的事情被宪兵发现了,现在如果再不起义就来不及了,日子就定在明天清晨。”
“他要起义就起义,打着社民党的旗号干什么?”听了这话,蒂什卡第一个跳了起来,“上次大会已经通过了,暂不起义,他不知道吗?现在打着我们的旗号造反,政府会怎么想?如果仿照德国再来一次特别法案,我们最后的火种也要在这里全部被葬送了!”
蒂什卡这么一闹,本来就压抑的房间又凭空多出了些许烦躁。捷尔任斯基伸手,拦住了蒂什卡的话,缓缓开口道:
“马卡尔是为了争取更多支持,想打着社民党和工农主义的旗号,争取利沃夫党总部那些不知情的同志们的支持。现在应该立刻给瓦尔斯基打电话,向他说明利害。起义是一定要起义的,但不是现在,也不是和马卡尔联手。这个电话,克拉拉同志,您现在就去打吧。”
“好。”克拉拉答应了一声,立刻拿起电话打给了利沃夫。
“现在《星火》和《工人事业》正值上升期,绝不能让政府咬死我们,”捷尔任斯基拿出烟斗,看了看莱妮丝,又放了回去,闭着眼思考着,“现在,必须给政府一个信号,证明我们从未参与到其中。罗莎,你能联系到帕德雷夫斯基阁下吗?”
“这件事太大了,”罗莎又看了一遍信,放回了桌上,“帕德雷夫斯基阁下管不了军队,现在阿波卡利斯的军部和帕德雷夫斯基阁下的内阁矛盾很大,我现在向内阁求助,难保军部不会为了摘清自己的干系,拼死也要拿下我们。”
“如果在军部有人能挡一下,事情或许会好办一点,”捷尔任斯基点点头,同意了罗莎的说法,“但是现在……”
“对,军部,”蒂什卡似乎突然想起什么了一样,打断了捷尔任斯基的话,“罗莎同志不说,我差点忘了,你们记得纺织厂的那个女工头吗,好像叫卡迪拉还是什么的?”
“你说的是不是原来德国纺织厂的卡米拉?和我们一起调查包身工的那位?”捷尔任斯基有些印象。
“对,我上次看到她在军校门口和一个男生在一起,那个男生应该是军校里的人,”蒂什卡说,“如果能找她,再找到军校里的人,说不定就能找到军部里可以帮我们挡一下的人了。你们知道,现在军校里的学生都是将官子弟,肯定能说上话的。”
捷尔任斯基看了看罗莎,他赞同这个想法,哪怕最终没有找到军队的人,至少他们也努力过了,给自己,给社民党都有个交代。
罗莎思考了片刻,终于做出了这个艰难的决定。
“那就,试着去找卡米拉吧。”
捷尔任斯基找到卡米拉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了,正赶上辛迪加来接卡米拉下班。辛迪加本来是不该来的,但是医院和辛迪加通知了卡米拉妹妹阿黛拉的情况,他就又向军校请了假,大晚上赶了过来。
阿黛拉的病转好了不少,辛迪加特地来给卡米拉报喜,没成想刚来就碰到了捷尔任斯基和卡米拉的谈话现场。辛迪加自然是不认识捷尔任斯基的,所以他只是靠着墙,听着捷尔任斯基和卡米拉在。听到利沃夫的军队要发生兵变后,他先是瞪大了眼睛,几乎想立刻去给克里斯汀报信。但转念一想,利沃夫就算真的有人造反,也和自己毫无关系,便压住了这个念头,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辛迪加,您,”捷尔任斯基走后,卡米拉走到辛迪加身边,拽了拽他的袖子,小声说,“您上次带我去的那个大楼里,是不是有个很大的军官?”
“是,”事到如今,辛迪加也不想瞒了,“那是我爸,一个元帅。”
“捷尔任斯基叔叔……”
“我已经知道了,”辛迪加打断了卡米拉的话,他知道今晚过不好了,拉住卡米拉的手,“走吧,我带你去找更重要的人,让她替你们开脱。”
祝圣宫,克里斯汀的寝宫,听完辛迪加的报告,克里斯汀立刻站了起来,一脸不可置信地反问道:“利沃夫真的有人要兵变?”
“是,殿下,”辛迪加坐在椅子上,手里还拿着从小厨房端来的蛋糕,报告如此紧张还能想起来吃夜宵的,全国也只有他了,“时间地点,罗莎·卢森堡女士都告诉我们了。”
“什么都知道,却说和他们没关系;要说有关系,却又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了我们,”克里斯汀坐回床上,大半夜被纠起来,她甚至还穿着睡衣,“这都是怎么回事?”
“不管怎么回事,话我带到了,社民党告诉我们那么多,应该不是真的参与了兵变,只是被卷进去了,”辛迪加吃完了手里的蛋糕,擦擦手就准备带着卡米拉溜之大吉了,“走了……”
“别走,”克里斯汀瞪了辛迪加一眼,用眼神把他逼停了,“跟我一起去国防部,找毕苏斯基。你那个小女友也去。”
“不是女友,是朋友。”看着克里斯汀出门的背影,辛迪加嘴里含着蛋糕,模糊不清地说。
当晚11点52分,一封电文从国防部发出,署了王储克里斯汀和国防部长毕苏斯基的名字,要求利沃夫宪兵立刻逮捕利沃夫军区直属营长马卡尔。随后,格兹的命令也抵达了利沃夫。然而,当宪兵冲进马卡尔的军营时,这里已经空空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