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兰不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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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替罪羔羊

    华沙政府大楼的内阁会议室里,帕德雷夫斯基当着在场所有内阁大臣的面念完了自己的辞呈。他辞职的理由十分简单:身体不好,以及上任不久就出现了丧权辱国的大事,自己必须辞职以谢天下。

    王宫恢复了德雷克王宫秘书长的职务,让他得以有资格以王宫代表的身份参加这次内阁会议。帕德雷夫斯基向在场的所有人鞠躬后,走下了讲台,最后一次坐到了很快就将不属于他的那把内阁首相的椅子上。

    “帕德雷夫斯基首相的辞呈诸位已经听见了,”德雷克并没有上讲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开口道,“陛下已经同意了首相阁下的辞呈,今天这场内阁会议只有一个议程,就是请诸位选举出联邦新的首相。”

    整个会场沉寂如同坟场一般,没有一个大臣敢出来说话。在这种重要的会议上,德雷克也不好带着酒来,只能百无聊赖地玩着手上的笔。

    内阁不敢说话,是因为他们明白王室已经有了下任内阁首相的人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说话才是最好的选择;德雷克不说话,是因为他在等阿波卡利斯忍不住毛遂自荐,与其自己点名,让他亲自站出来争取这个位子,日后他才能没有任何推脱的余地承担责任

    会议就陷入这样诡异的沉默中,最终还是阿波卡利斯沉不住气。他等待这个位子已经等得太久了,现在这个机会就放在自己的眼前,他害怕再不争取,这个机会也会从他眼前溜走。

    “诸位先生,殿下,”阿波卡利斯站了起来,“对于帕德雷夫斯基阁下无法继续履行首相的职责,我深表惋惜,但在这个特殊的时间点,应该立刻推选出一位新的首相担负起责任。”

    “诸位阁下,我认为这个新首相应该拥有军方背景,”看到阿波卡利斯站起来,德莫夫斯基立刻跟上,“我们需要一位能在冲突中掌握军队的首相,我认为在场的大臣们中,只有国防大臣能够担当起这样的责任。”

    主张共和的德莫夫斯基和主张专权的阿波卡利斯当然不可能真的结成同盟,德莫夫斯基如此推崇阿波卡利斯,无非是希望能推出一位替死鬼替自己在割地条约上签字而已。作为外交大臣,他比任何人都更希望能尽快选出一位新的首相。

    德雷克依旧毫无表示,他还是漫不经心地玩着手上的钢笔,丝毫不顾各位内阁大臣看向自己的目光。作为王室代表,他当然不能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德雷克必须保证这次的首相是民心所向,自己是接受了内阁的建议才决定代表王室任命阿波卡利斯为首相的。

    场面又一次陷入了尴尬,王室的代表人不说话,其他人也不敢越俎代庖,支持或反对阿波卡利斯。

    已经说过话的德莫夫斯基自然不好继续加码,只能寄希望于其它大臣能够站出来,打破这个尴尬的局面。沉默持续了半分钟,农业大臣知道如果再不说话,这种沉默一定会一直持续下去,无奈地站了起来。

    “我同意德莫夫斯基阁下的建议,帕德雷夫斯基阁下卸任后,只有阿波卡利斯阁下能接过这副担子,”农业大臣卡钦斯基说,“我赞成推举阿波卡利斯元帅为新一任内阁首相。”

    “其它的大臣们也这么想吗?”德雷克终于停止玩他那支破钢笔,抬起头来看着大臣们。

    “我同意阿波卡利斯阁下就任首相。”、

    “我也同意!”

    “首相之位非元帅阁下莫属!”

    听到大臣们的一致推荐,德雷克终于满意了:“王宫已经充分了解了大家的意见,我现在立马向陛下汇报,请求陛下的定夺,请各位稍后片刻。”

    说完,德雷克随即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内阁会议室。卡钦斯基看着德雷克远去的背影,长叹一口气,挠了挠自己的头发。

    德雷克离开内阁会议室后没有前往约瑟夫所在的寝宫,而是径直来到了王后玛丽亚的房间。一个多月前,玛丽亚被宫廷御医确诊染上了风寒,直到今天还在卧床。

    “德雷克吗?”灰暗的房间里,一个沙哑的声音从鼓起的被子中传出来,玛丽亚虚弱地伸出一只手,拉亮了台灯。

    “是的,母亲,”德雷克示意仆人们离开房间,自己搬了一把凳子坐在玛丽亚的床边,“您的身体好些了吗?”

    “已经不发烧了,但嗓子还在肿,”玛丽亚躺着床上,半闭着眼睛,每说几句话就会咳嗽一阵,“内阁出事了?”

    “和计划好的一样,帕德雷夫斯基阁下辞职了,阿波卡利斯元帅被推举为新的首相,只等父王的下令了,”德雷克汇报道,“您的计划到目前为止都在顺利进行着。”

    “威廉二世想要召开一个全世界各国首脑参加的国际会议,”玛丽亚指了指床边的报告,示意德雷克自己去拿,“英国人想趁着那场会议,让英国首相和德国宰相亲自谈论这件事。”

    “时间来不及吧?德国人不是说最后期限是六月十号吗?”

    “改了。”玛丽亚说着,又是一阵咳嗽。

    报告上,德国政府更改了同意移交领土的时间,称考虑到欧洲大陆的和平和各国的态度,德意志帝国决定将最后期限推迟至国际会议召开之后。理由找得很冠冕堂皇,但德雷克一眼就能看出来,德皇最终还是屈服于英国人的压力,同意和英国人讨论这个问题了。

    “这是个好消息,母亲,”无论如何,德雷克还是很高兴能把死线往后拖一拖的,“至少我们有更多的时间去斡旋了。”

    “结局不会改变,斡旋没用,”玛丽亚闭着眼,似乎随时都要睡着了,“元帅和德莫夫斯基会代表我们政府参加会议,我对他们很不放心。你想一个可靠的人代替德莫夫斯基。”

    “我知道了,”即便是德雷克,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给玛丽亚一个人选,只能回去之后慢慢想,“阿波卡利斯元帅担任首相的命令,我需要去找父王要吗?”

    “已经写好了,在卡莲那里,”玛丽亚已经缩回了被子里,她的最后一句话无比模糊,但德雷克还是听到了,“卡莲是个好姑娘。”

    “我知道,母亲。”说完,德雷克朝病床鞠了一躬,告辞离开了房间。

    让阿波卡利斯去背割地的锅的计划已经基本达成了,现在坐在了这个位子上,他就没有理由推辞和德国人签条约,只要条约上签下了他的名字,他的结局就只有一个:灰溜溜地下台,然后在政坛中消失。

    从军事角度上说,阿波卡利斯元帅或许是个合格的统帅;但从政治角度上看,他的水平可能甚至不如克里斯汀。他的理念和共和派不能相容,他的跋扈得罪了当权的帕德雷夫斯基,他的不合作得罪了掌握实权的王室代表德雷克和克里斯汀。

    在他的不懈努力下,他自己终于成为了联邦政坛上所有人的敌人。而他的敌人用了一种最隐晦也最阴毒的方式来对付他——让他成为这个国家的首相,去承担一个没有人能够承担的责任。

    “这是陛下的任命书,殿下,”卡莲把早已准备好的任命书交给了德雷克,“我只有一个问题,殿下,格兹是否需要听从首相的命令?”

    “格兹只听从一个组织的命令,那就是王室,”德雷克接过任命书,像接过一张报告一样随意地夹在自己的包里,“除非是陛下、母后、我或者王储殿下的命令,否则格兹不必遵循。”

    “我就是想听到这个答案,”卡莲笑了,“殿下,您认为阿波卡利斯元帅真的会老老实实地背这个黑锅吗?”

    “他没有选择,如果他去德国,在这个割地的条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他就只是一个为了替政府负责而不得不下台的首相,”德雷克说,“但如果他拒绝前往德国,或者想把这个责任甩给别人,那就是失职了。”

    因为负责而下台,实际上就是退休的另一种说法。阿波卡利斯元帅不得不暂时推出联邦政坛,但作为军界首脑,他仍然可以凭借军队的人脉回来。但如果被王室定性为失职,他曾经的功绩都会一笔勾销,此后他就只能背上一个“奸臣”的罪名为全国所不齿,甚至可能下狱身死。

    孰轻孰重,阿波卡利斯就是再糊涂也能掂量出来。德雷克笃定即便这是个套他也只能钻进去,而且会心甘情愿地钻进去。

    很明显,阿波卡利斯已经成为了联邦各派,包括属于他自己的派别的政治斗争的牺牲品。在阿波卡利斯成为联邦政治斗争中心的时候,波立联邦也成为了欧洲大国们博弈的核心。这个国家刚刚诞生,就成为了列强们瓜分利益的道具。一个人和一个国家的处境如此相像,也是一件奇事。

    必须快速让联邦摆脱这个身份,德雷克站在内阁会议厅的门口,要让波立从被支配者变成支配者,从德国、奥匈和俄国这三个大帝国中抢到一片属于自己的土地。

    想着,他推开了大门,在全体内阁成员面前念出了任命书。

    “陛下敕令,任命佩洛·阿波卡利斯为联邦首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