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时分，月亮已经降下，但太阳还未升起，天边幽幽泛着白光，不知是阳光还是远处的灯火，贫民区的建筑像是小孩子胡乱堆砌的积木，摇摇欲坠，似乎只需要有人踹上一脚，这些破房子就会猝然倒塌。

    一阵刺耳的咳嗽声划破了清晨的宁静，片刻的停歇后，咳嗽声更大了些。两年来，卡米拉已经养成了习惯，听到咳嗽声后便立刻惊醒，摸索着在床头找到了杯子，翻下床接了一杯半清半浊的水，双手捧着递到阿黛拉的嘴边。

    “喝吧，喝点水就好些了。”

    阿黛拉听话地喝完了一杯凉水，随后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过了好一会才缓过来，又躺下了。

    “睡吧，睡着了就不咳了。”卡米拉摸了摸阿黛拉的头，安抚她睡下，自己起身打开了柜子，里面只有一块黑面包。

    又要出去买食物了，卡米拉计算着本月的消费，她的周薪涨了一些，如果是一个人生活，这些钱能让她每周喝上一次肉汤，但因为还要抚养妹妹，加的这点薪水便显得微不足道了。

    “还剩下10个先令，把这周对付过去应该是没问题了。”如此说着，卡米拉打开了储钱罐，里面赫然躺着十个英镑。她这才想起昨天辛迪加给了自己十个英镑，而今天自己要陪辛迪加参加晚宴。

    参加晚宴应该要穿礼服吧，可自己除了工服之外就只有一套自己给自己织的衣服——一身灰色的连衣裙。这衣服实在说不上好看，阵脚又乱又糟，版型也丑得出奇，与其让自己穿这一身出去，还不如穿工服呢。

    卡米拉看着十个英镑，咬了咬牙，从里面拿出一个英镑，想了想又放了回去。这一个英镑对自己来说也太贵重了，常年贫困的生活让卡米拉狠不下心来花这笔钱，只敢把它们放在储钱罐里。

    集市在离贫民区很远的地方，卡米拉买面包回来后，太阳已经升起来了。她把阿黛拉叫了起来，切了两片混着木屑的面包放在布满黑斑的盘子上，让阿黛拉起来吃早饭。

    一切忙定了，辛迪加也如约而至。这次他把谢廖夫也带来了过来，两个穿着西装的少年在贫民窟里显得如此格格不入，以至于卡米拉都觉得有些违和了。

    “稍等，我收拾一下，”见辛迪加来了，卡米拉连忙把东西收拾了一下，“阿黛拉，吃完饭后把盘子放到水池里就好，我晚上回来洗。”

    “等一下，妹妹也跟着我们一起吧，”辛迪加忙插了句话，“我昨晚已经联系上了医生，我们先带妹妹去医院吧。”

    听了这话，卡米拉顿在了原地，辛迪加已经走进了房间，蹲在阿黛拉身边：“小妹妹，我们去看病好不好，病治好了你就不难受了。”

    阿黛拉看了看卡米拉，看到姐姐没有回应，她只是怯怯地点点头，随后又是一阵咳嗽。

    见阿黛拉同意了，辛迪加也不顾卡米拉的反应，直接抱起了阿黛拉。因为常年的病弱和营养不良，阿黛拉比辛迪加想象得要轻得多，他只需要很小的力气就能把阿黛拉抱起来。

    “太麻烦您了，”卡米拉跟在辛迪加身后，捏紧了衣角，“实在是太谢谢您了。”

    “没关系，我答应你了，我就一定会做到，”辛迪加抱着阿黛拉，走到贫民区外，把妹妹放到了开来的轿车上，自己坐在了前排，“我们先去医院，把妹妹交给医生后，再去给你买一套礼服，晚上我们再去参加舞会。”

    卡米拉心里有很大的不安，她不清楚辛迪加为什么要如此帮她。但从辛迪加的身上可以看出，他应该家境极佳，正常来说，自己和这样的人是不会有任何联系的，正因如此，现在的联系让她总觉得辛迪加另有图谋。

    但一整天的交流下来，辛迪加似乎并没有特殊的图谋，至少不是觊觎自己的身体。卡米拉毕竟只有16岁，又从未接受过教育，她无法想象更多的可能。所幸她遇到的是另一个年轻的、没有一丝坏心眼的少年。

    因为善良和偶然的结识，或许是人世间最幸运的事情之一吧。

    汽车很快来到了医院，卡米拉不会知道，这所医院位于祝圣宫南边不到500米的地方，是王公贵族和朝中重臣专属的医院。如果不是因为辛迪加凭借自己老爹的名号，卡米拉一辈子都不可能来到这间医院。

    “欢迎您，辛迪加阁下，”在门口等待的是王储克里斯汀的女仆，和卡米拉同样是穷苦出生的特米尔，“王储殿下听说您预约了医生，特地让我来问候您。”

    “不是我生病了，是我的朋友，”辛迪加替卡米拉和阿黛拉开了门，“医生已经来了吗？”

    看到两人的装束，特米尔知道两人和自己一样，也是最底层的百姓。若是在这里的是丽莎，估计会委婉地提醒辛迪加平民和贵族身份有别，但特米尔选择假装不知道，和对待辛迪加一样恭敬地把两人迎了进来。

    “医生已经在检查室了，两位都是病人吗？”特米尔熟练地替几人开门、带路。因为德雷克酗酒的习惯，身体常常出这样那样的问题，经常来医院，和他一起来的克里斯汀以及两位女仆对医院也已经是熟门熟路了。

    “这有这位年纪小的女孩是，年纪大的是她的姐姐，”谢廖夫走到特米尔的身边，小声问道，“是不是让病人先换上病服？”

    谢廖夫的担忧是有道理的，如果穿着穷人的衣服进去看病，医生也许当下不会说些什么，但如果事后把这件事捅给阿波卡利斯元帅，或者是顽固的贵族，可能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先到这里换一下衣服吧，看医生要穿病服的。”听了谢廖夫的话，特米尔立刻反应过来，把两人带进了一间更衣室。说是更衣室，但这间房间分为了三个区域，一个换衣服的更衣室、一个洗浴室和一个化妆室。

    特米尔让卡米拉先把阿黛拉带进洗浴室洗个澡，再换上病服。

    更衣后的阿黛拉显得更加娇弱，原来她穿着姐姐留下的宽大衣服，视觉上还看不出来她到底有多瘦，现在换上了合身的病服，才发现阿黛拉有明显地发育不良。

    “我和特米尔小姐留在这里陪小妹妹看病，阁下您先和卡米拉小姐去买衣服吧，”谢廖夫看了看手表，已经早上十点了，“裁缝还要量尺寸和改衣服，再晚恐怕就来不及了。”

    “那我们先走吧，卡米拉，”听了谢廖夫的话，辛迪加觉得也有道理，便对卡米拉说，“医生都是很专业的，来这里就不会再有事了。”

    卡米拉心里虽然放心不下妹妹，但她对辛迪加的感激让她不好拒绝辛迪加的提议，同时她也相信辛迪加做的安排，宽慰了阿黛拉几句后，就和辛迪加一起离开医院去买衣服了。

    “这个女孩叫什么名字？”两人走后，特米尔问道。

    “咳咳，我叫阿黛拉，姐姐。”阿黛拉咳嗽着回答道。

    “恐怕是肺结核，”谢廖夫跟阿黛拉走了一路了，对阿黛拉的病情也有基本的判断，“这不容易治好。”

    “先看看医生怎么说吧，”看到阿黛拉，特米尔想到了自己在家的小妹妹，不由得牵住了她的手，“阿黛拉，我们去看医生吧。”

    辛迪加和卡米拉来到了他常去的一家裁缝铺，百货商场的衣服固然也不错，但在今晚的舞会上，任何在市面上能见到的衣服都不免得会引起那些贵族小姐们的讪笑——即便她们身上的衣服大多也是裁缝们根据市面上流行的款式稍加改造做成的，但有私人裁缝这件事就足够让她们产生高人一等的优越感了。

    “哦，阿波卡利斯家的小公子，您不常来我这，”刚进门，老裁缝就对辛迪加打起了招呼，这是一家专供高等贵族的裁缝店，平时很少有生意，老裁缝自然也落得清闲，“我记得你这身衣服，是半年前我给您做的，出问题了？”

    老裁缝是个秃头，带着一副圆眼镜，正坐在摇椅上看报纸。虽然是裁缝，但身上的衣服却很不讲究，穿着一身围裙，带着两个袖套，里面也是松开了最上面两颗扣子的普通衬衫。

    “不，老叔，我是来帮我朋友选衣服的，”辛迪加把卡米拉拉进了房间，“您看看，这是我朋友。”

    “女朋友吧，”老裁缝推了推眼镜仔细看了看卡米拉，“确实不错，确实不错，小姑娘来这边，我给你量量。”

    “老叔，真是普通朋友，”辛迪加说，“您这要乱说，传到我爹耳朵里，我爹不得打死我。”

    “小公子啊，你要对你老叔我有信心，”老裁缝拿着尺子，示意卡米拉站在指定的地方，“干我们这行的，别的都不好说，就一条，嘴严。不管什么话，我们都不会往外说。”

    “行行行，老叔，您这有成品吧，我今天就要拿到衣服，晚上舞会要用的，”辛迪加也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纠结，他的重点还是要尽快拿到衣服，“就那种舞会的礼服就行，您看要搭什么鞋子，我去隔壁商场再买。”

    “今天就要拿，”老裁缝看了看辛迪加身上的西服，思索了片刻，拿出了一套和辛迪加衣服很配的舞裙，“这套吧，没什么人看过。”

    “你看呢？”辛迪加转向卡米拉。

    卡米拉看着礼服，不知道该给出怎样的的回答，看了看辛迪加，又看了看老裁缝，半响后才扭捏地说了一句：“我不知道，我觉得……都可以吧。”

    “那我就替你俩做主了，”老裁缝取下了衣服，“鞋子去隔壁买Repetto的，我给你写个型号。”

    两人离开裁缝店，去隔壁买鞋的时候，老裁缝把礼服旁边的一件，和辛迪加身上一模一样的西服取了下来，拿在一起看着。

    “当年做个同款还真做对了，确实是般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