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兰不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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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争论

    “我宣布,波兰王国与立陶宛社会民主党第三次全党大会,开始!”

    罗莎的话音刚落,全场都响彻着震天的掌声。这份掌声是并不失为罗莎而响起的,是为在德国经历围剿、在沙俄经历通缉,历经千辛万苦后依然存在并逐渐壮大的社民党而响起的。

    由于是租赁的场地,会场的布置就是简单的主席台与观众席。作为主席的罗莎坐在主席台的正中间,负责维持会议的秩序,克拉拉和蒂什卡坐在她的右边,马尔赫列夫斯基与瓦尔斯基坐在她的左边,其余人都坐在观众席上。

    “下面是大会这次讨论的主题,也是本次大会唯一一件要敲定的事情,”等待掌声平息后,罗莎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我们今天将决定,社会民主党是否应当在联邦内建立合法的政党,并参与到联邦的政治活动中。现在,请各位发表观点吧。”

    罗莎说完后,会场上鸦雀无声。虽然是全体会议,但真正能在这个场面上说话的也就那么几个人,谁都不想做出头鸟。但局面不会一直僵持下去,几秒钟的沉默后,瓦尔斯基最先开口了。

    “我先阐述一下我的意见吧,”瓦尔斯基拿出了自己备好的稿子,但仅仅是看一眼后,就又把稿子收了起来,“其实也不是什么意见,就是一个问题。我们现在放弃革命,成立政党参加议会,是不是对我们建党初衷的背叛?是不是对我们为革命牺牲的那么多同志的背叛?是不是对无数工人和农民的背叛?”

    瓦尔斯基此话一出,会场里所有人都在交头接耳地小声说着什么。罗莎不得不敲了敲桌子,示意全场安静。

    “革命是什么?革命就是打碎一个旧的世界,创造一个新的世界,党建立的初心就是创造一个由全体人民作主的新世界。为了达成这个目的,就需要我们完全清除所有旧世界的残余,包括只有大贵族大地主大工厂主的议会和政党。我们要做的是完全革命,并且绝对革命、不断革命!用纯粹的、暴力的手段打碎一切旧世界的枷锁和锁扣,用不断的暴力革命把新世界的人民解放出来!现在暂停这个步伐,就是违背了建党初心,就是叛党!”

    在瓦尔斯基说话的时候,罗莎和克拉拉换了个位置,把主持的工作让给了克拉拉,接下来她将会不断反驳别人的观点,不可能分心在主持工作上了。

    瓦尔斯基说完后,见没人说话,坐在他身边的马尔赫列夫斯基向克拉拉示意了一下,站了起来。

    “瓦尔斯基同志说了自己的想法,我也发表一下我的观点,我个人并不反对建立政党,但我反对加入议会。参与议会意味着什么?我们要像现在的那些政治家们一样,坐着火车在波兰和立陶宛的各个省市,奔波着为自己拉选票,没错吧?但选票是谁投的,是工人?是农民?不,是那些工厂主,那些企业家,那些有钱人投的!我们用什么拉取他们的支持?他们又怎么可能会支持工人和农民的权益?

    “当然,我不认为这是那些工厂主和企业家与生俱来的想法,我认为这是他们的身份赋予给他们的,当他们成为了老板,成为了企业家,他们就会把手上的利益看得比任何事务都重要,他们将永远失去同工人和农民共情的能力。而在他们操控的社会里,只有这样的企业家是有投票的资格的,我们如果参加了议会,就不得不拉拢他们的选票,这就等于是变质,是破坏党的纯洁性!即便今天在场的诸位能保证自己不会变质,我们又能否保证,未来加入党的新党员们,不会再权力的诱惑下变成和那些政治掮客一样的生物呢?

    “当然,我还是要强调我的想法,我赞同通过组建政党来扩大我们的影响力,但我坚决反对加入议会,更反对参与议会里的政治活动!”

    两人说完后,见没有人要再发言了,罗莎缓缓地拉出了稿子:

    “刚刚瓦尔斯基同志和马尔赫列夫斯基同志都发表了自己的观点,现在我也说一下我的想法。瓦尔斯基同志用了三个背叛,简单来说,就是我们的决定是否是对革命的背叛?对这个答案,我的答案是,这绝非是对革命的背叛,而是真正对革命负责,真正贯彻了我们一直来敲定的革命的方针。要搞清楚这个问题,首先就要明白,什么是革命,我们为了什么革命。

    “毫无疑问,革命是与旧世界的割裂,是创造一个新的世界。倘若我们用暴力推翻了现有的君王,却拥立了一个新的君王,这能称之为革命吗?不,这只是一个国王对另一个国王的暴力而已。

    “如果革命是建立新的社会制度,建立新的体系,那么我认为一昧地强调暴力革命,一昧地将暴力视为革命的唯一手段本身就是一种谬误,我们在这种谬误上已经跌过一次跟头了,难道还想在跌一次吗?

    “因此,瓦尔斯基同志,我在这里郑重的回答你,这不是背叛,绝对不是!参与政治就是参与到现在这个国家的社会中去,这既是我们为未来的暴力革命做准备,也是用另一种方法在进行更激烈、更复杂的社会革命!这种革命比暴力革命更重要、更激烈,也更被现在的我们所需要!”

    说到这里,罗莎暂停了片刻,从自己的包中拿出了一本《星火》,举着这本杂志站了起来。

    “大家应该知道,我最近在华沙兴办杂志,这本《星火》就是我最重要的成果,我相信在座各位有人是看过的,但凡看过这本杂志的人一定会对里面的一篇小说,描写包身工悲惨境遇的《黑夜中的女工人》有印象。我想告诉你们的是,写出这篇小说的绝非是工人,更不是农民,它的作者是华沙大学大三的一位学生,他的父亲是一位小有名气的藏书家,他的母亲是波兰地区一位贵族的女儿。这说明一位工厂主、一位贵族也并非没有可能支持工人和农民,我相信,只要是一个人,一个有良心的人,都不可能对工农的惨状视而不见。

    “在华沙的日子里,我认识到了一个新的问题,对于这个国家、这个社会的很多人来说,他们并不知道工人和农民是怎样生活的,他们看不到工人的苦难,自然也就无法做出支持工人的决定。而我们参与政治,参加议会就是寻找一个渠道,寻找一个说话的渠道,让我们能够向社会描绘工人和农民的生活,让他们了解到工农的处境和诉求。

    “马尔赫列夫斯基同志刚刚提出,那些工厂主、企业家是不会同情工人和农民的处境的但这就有一个问题了,倘若我们所实行的暴力革命成功了,我们是否要关闭所有的工厂?如果我们要继续让工厂运行下去,我们是否还是需要管理人员?小到工厂的管理人员,大到国家的管理人员,他们是不可或缺的。按照您的理论,即便革命成功也是无济于事的,因为新的管理人员又会变成对工人和农民境遇视而不见的企业家、工厂主。

    “当然,我相信有的同志会反驳我,他们会说,我们选出的管理人员是工农出身的同志们,他们知道他们的同胞们是怎样工作的。他们能理解和自己一样的工人和农民,并且时刻把工农的利益放在第一位。

    “这样的想法很好,也许第一代是如此,但第二代、第三代呢?我们都曾在工厂中工作过,应该知道管理是一门独特的技术,许多管理人员需要大量的时间学习管理科学、做自己的管理工作,或许这一代的管理人员如您所说,是曾经的工人和农民们来担任,但是几十年后,这位工作必然由更专业的人来做,那时候他们是不是必然会脱离普通工人的身份,然后重新变成您口中对工人权益毫不在乎的人?”

    这几乎是一段无法反驳的话,很多人都曾考虑过子孙后代会不会因为个人的利益背叛工农主义者辛辛苦苦创造的新世界,但他们也不知道该任何防止这种事情的出现,只能在这种问题上仰仗后人的智慧了。

    “所以我必须指出您的问题,马尔赫列夫斯基同志,他们不支持工人和农民,并不是工厂主这个身份赋予他们的,而是他们手中的利益引导他们的。所有人都会因为别人的苦难而感到痛苦,并想要帮助其他人,这是人的天性。为什么现在的工厂主却故意让工人们陷入苦难之中?这是因为手中的利益扭曲了他们的天性,我们要做的不是把这些工厂主们全部杀掉,他们是杀不完的,只要不解决利益的问题,我们杀再多的工厂主们,举行再多的暴力起义都是徒劳,我们该做的是寻找让人们不被利益扭曲的办法,这就是我为什么要组建政党,为什么要参与议会,我们要和那些被扭曲的人们接触,了解他们,寻找出避免这种扭曲,甚至是修正这种扭曲的办法,这才是我们革命的核心,我们革命的重点,单纯付诸于暴力,是无法解决任何问题,改变任何事情的!”

    这次罗莎说完后,几乎一半的人都爆发出了掌声,掌声持续了近一分钟,才在克拉拉的要求下平息下来。

    “那么,我宣布暂时修会!”克拉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