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兰不惊
繁体版

第四十章 东风将至

    摇晃的火车一路颠簸着开进了华沙的火车站。德雷克疲惫地睁开双眼,把自己缩在被子里。

    他已经发烧两天了,除了脑子尚且清醒外,手脚关节和被人打了一顿般发疼、喉咙也肿了起来。昨晚特里斯给自己拿了一碗麦片粥,可是自己一口都吃不下,粥就这样被放到了今天。

    “殿下,到华沙了。”特里斯推开门走了进来,看到桌子上一点没动的麦片粥,就知道德雷克的状态还是不好。

    “知道了,我马上就起来,”德雷克有气无力地说到,努力把自己从床上撑了起来,“车站现在什么情况?”

    “王储殿下来接您了,没有其他人,”特里斯本来想搀一下德雷克,但说话的时间王子已经走到车厢门口了,“因为您还在病中的缘故,陛下没有为您安排仪式。”

    德雷克点了点头,心里想着要怎么解决回去之后的麻烦事。去明斯克谈判的时候,国会让他控制住准备叛逃的明斯克市长,但当自己突袭市长时,他已经离开波兰军队控制的区域,逃亡到俄罗斯了。

    毫无疑问这是自己的责任,但德雷克对国会也有很大的不满。国会的这帮议员老爷们和总参谋部扯了半天的皮,居然还是指挥不动当时的明斯克军区司令穆斯尼茨基少将,最后还得让自己出面解决问题。

    这些个没用的文官就该扔到大海里去喂鳕鱼。生病中的德雷克有种莫名的焦躁情绪,这种情绪最直接的目标就是议员们。

    车门缓缓地打开,站台上是克里斯汀、丽莎和几个王宫的仆人,除此之外再无一人。德雷克把自己缩在大衣里,尽量不让冷风吹到身上,像一只乌龟一样走到了站台上。

    “很可怜啊,”克里斯汀踮起脚摸了摸德雷克的额头,能明显感受到一股滚烫的温度,“还在发烧呢。”

    “先回去吧。”在外面,德雷克不想多说一句话。身后的特里斯、保尔和罗科索夫斯基相互对视了一眼,他们还没确定自己接下来的行程。塞斯托斯要去格兹复命,已经离开车站了。

    “你们也和我们一起回去吧,”克里斯汀看三人在月台上没动,便说道,“正好也有些事情需要你们帮忙。”

    王储殿下已经发话,三人也不敢怠慢,和其他人一起驱车来到了祝圣宫。

    因为东北方向突然南下的冷空气,华沙昨晚下了一场雪,让祝圣宫也披上了一层白毫,使这座威严的王宫在这银装下显出了些许静雅的感觉。汽车停在庭院的门前,门口几位仆人正在扫雪。从大门到宫殿这段距离,就算是国王本人也必须步行。

    几人来到一楼的一处小会客室,这里早早地烧起了壁炉,为来者提供了寒冬中可贵的温暖氛围。

    “两位殿下,这是格兹昨天交给王后,王后又让我转交给您的,”看各位都坐了下来,丽莎拿出了昨晚找到的那份计划,“似乎是旧贵族的一份会议记录。”

    德雷克没有说话,只是伸了伸手,丽莎就心领神会地把会议记录递给了他。

    简单地看了一遍,德雷克就做出了判断:假的。整篇记录的伪造痕迹太明显了,很明显在造假的时候没有用心做——当然也有可能是故意的,听丽莎刚刚的描述,这应该是格兹伪造的。

    格兹的背后是母亲,这份伪造的记录摆在这里就已经表明宫廷的态度了。王宫对旧贵族的忍耐已经到头了,这份记录只是另一种形式的命令罢了。不过好在记录本身也可以当做处理旧贵族的合理借口,也算是上面给了一点帮助。

    “你看看吧。”心里这么想着,德雷克把记录递给了克里斯汀。

    克里斯汀很快也看完了,随后便是一脸的不可置信:“这这这,他们这是要谋反?”

    听到这话,特里斯、保尔和罗科索夫斯基也来了兴趣,克里斯汀把记录递给特里斯,惊慌地问:“怎么办?会不会引起内战啊?”

    “内战不至于,”德雷克清了清嗓子,发烧还要处理这么多麻烦让他有些不满,“国内有十几万常备军,贵族手下一个成建制的部队都没有,如果爆发武装冲突……”

    说到这里,德雷克剧烈地咳嗽了起来,缓了好一阵子才继续往下说。

    “如果真的爆发冲突,我不担心是否会取得胜利,但我害怕贵族会跑回自己的庄园,组织农奴负隅顽抗。”

    德雷克抓住了问题的核心,即便他不知道克里斯汀现在的想法,他也敏锐地认识到消灭旧贵族最大的目的是为了解放在庄园里数以十万计的青壮年劳动力。如果旧贵族们利用这些劳动力作为士兵和自己殊死一搏,那这次行动从本质上来说就已经失败了。

    “所以我认为,在他们发现这个记录泄露之前,我们应该尽一切可能把贵族们控制在华沙城内,绝不能让他们回到自己的庄园。”德雷克说。

    看完记录的特里斯沉默,毫无疑问,这是一份伪造的记录。但是看到德雷克对自己使的眼色,他也明白这只是一个借口,如果现在提出伪造的问题,那就是自己不识时务了。

    “小姐,这份会议记录大概是不全的吧?”特里斯把记录又交还给丽莎,故意问道。

    “啊,是,王后说格兹方面只拿到了其中一部分,”丽莎迟钝了一下,随即便反应了过来,“现在我们掌握的暂时只有这么多。”

    “辛苦你们了,”德雷克明白,特里斯是怕保尔或罗科索夫斯基随后发现这是一份伪造的记录,所以故意说这份记录是不完整的,但这也无意中打消了克里斯汀可能的疑惑,“我们现在时间很紧张,如果旧贵族们发现我们已经得到了这份记录,他们一定会提前行动。”

    虽然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这份计划,但是做戏还是要做全套。

    “现在就对他们下手吗,可是……”克里斯汀有些为难,今天才得到这个消息,动员在华沙的部队和警察还需要时间,而且旧贵族们就算都在华沙,住址和行动也极为分散,不能保证行动开始后不会有漏网之鱼。

    “先准备着,我们应该在旧贵族团体内也有自己的眼线,让他们盯紧了,有任何情况随时汇报,”德雷克说,“待会给格兹发一封电报,让他们尽快确定这些贵族的住址,我们尽可能晚上突袭,在华沙城内最大程度地消灭他们。”

    德雷克的计划似乎已经很完美了,但是特里斯还是觉得不够好。这份计划依旧是建立在旧贵族和政府爆发正面冲突的基础上制定的,不能做到百分百的保险,特里斯有个更好的想法。

    “殿下,我有个办法,”特里斯说,“与其和他们爆发正面冲突,我们不如主导他们的反攻军事计划。”

    “你说。”

    “我是这么想的,我的祖父是门捷列夫博士的亲戚,我的父亲和贵族圈也有一些联系,我想,是不是可以安排一个机会,把我介绍给旧贵族,帮他们制定反攻俄罗斯的一些计划,让我们直接获得旧贵族行动的主导权。”

    德雷克不否认这是个绝佳的计划,但他的心里又有些迟疑。他并非不相信特里斯的才能,而是对贵族们是否真的会接纳特里斯抱有怀疑。

    在沙皇时代,军队的高层几乎都是清一色的贵族,甚至是王室成员。在沙皇时期生活了大半辈子的旧贵族们已经形成了军事世袭制的思维定势,他们决不相信平民阶层会出现伟大的统帅。

    特里斯的身份虽然不是普通的平民,但门捷列夫一辈子都没有获得爵位,特里斯所在的一支也是因为他的父亲当上了州税务局局长,才获得了世袭贵族的称号。这种头衔在那些真正的大贵族眼中还是太低了。

    如果有一个真正的大贵族愿意帮自己就好了。

    克里斯汀很为难,她对处理旧贵族自然没什么意见,但是处理旧贵族之后,阿娜该怎么办?把这个小姑娘送回俄罗斯已经不可能了,波兰明确否认了沙俄公主在波兰,不能干自己打自己脸的事。

    和旧贵族们一起处理掉?这反而是最可能也最合理的方案,毕竟对于现在的波兰来说,除了安抚旧贵族,阿娜没有其他的具体价值了。所以如果要留下阿娜,就意味着他们可能得同意国会那帮政客们把阿娜作为以后扰乱俄罗斯的一个工具的提案——但这也是克里斯汀一直极力反对的事情。

    波兰贸然干涉俄罗斯的内政,一定会玩砸。伊里奇的社会民主党在未来几乎必然会获得俄罗斯的政权,届时波兰就会成为俄罗斯怒火的第一个发泄点。到时候波兰是否能抵挡住一个完整的俄罗斯的进攻,谁也说不好。

    说不定可以用王储的名义把阿娜接来做一个伴读什么的,但按尤利娅的性格,恐怕宁愿阿娜死也不会答应这种在她看来充满侮辱性的提议吧。

    “哥,要不要和国会商量一下,让他们也拿拿主意?”克里斯汀决定分摊风险,如果国会给出了方案,那么之后出了岔子也好让国会一起背锅。

    “其它的可以,唯独这个不行,”德雷克摇了摇头,“国会里也有旧贵族势力的人,把这个问题抛给国会无异于打草惊蛇。”

    会议室再度陷入寂静,大家都有一个不错的方案,但都拿不出一个完美的方案。

    在这样的情况下,人们往往会妥协于现有情况下最好的选择,哪怕它并不完美,甚至有明显的风险——除非有外来者带来新的希望。

    “殿下,”丽莎被一个女仆叫了出去,很快就回来了,“阿娜殿下的女仆长尤利娅小姐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