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公主殿下
伴随一阵尖锐的鸣叫声,黑色车体上升起了浓浓的白烟,在铁轨上想着平斯克一路狂奔。车厢并不大,只有不到五米宽。里面放着一张办公桌、一个沙发、一个衣架和一张能供四个人吃饭的小桌子。
德雷克安静地坐在靠窗的沙发上,拿着一本书默默看着,时不时从旁边的盘子里摸一把花生吃。
“我们大概还有多久才能到?”克里斯汀打开门,踉踉跄跄地走了进来。二十世纪的火车运行时抖动无比,在车里行走和过平衡桥一样,一不留神就会摔在厢壁上。
听说自己要出差,克里斯汀大早上六点跑到房间里来和自己撒娇,让德雷克带着她一起去。
经过一个小时的软磨硬泡,德雷克终于妥协,决定带着她一起来平斯克了。
“快了,最多还有两小时也就到了,”德雷克放下书,拿起怀表看了看,已经是下午两点了,“今天晚饭前肯定能到。”
“下车以后估计又是没完没了的欢迎仪式和宴会,高官招待、市长招待、军区司令招待……”
“不会,这次连一个宴会都不会有,”说完后,德雷克似乎想到了什么,又补充道,“最多有一顿正餐,和我们这次来调查的王室成员一起吃。”
德雷克这番话让克里斯汀吃了一惊,她坐到德雷克的身边,也抓了一把花生吃起来。
“为什么?”
“这次调查非常紧张,在我们出发后不久,帕德雷夫斯基先生也赶往明斯克和俄国人谈判了,”德雷克合上了书,半躺在沙发上,“我们要在他们谈崩之前,给出有力的结论。”
“结论是什么?”
“王室成员是假的,是某个想要获取权力或是骗取贵族生活的骗子,至于证明她身份的证物,就是趁乱从莫斯科或者圣彼得堡弄来的,”德雷克双手交叉,想了一会,“这可以有很多种解释,反正俄国人也不能核实。”
“那我们还过去干嘛,让外交部拿着结论和解释直接去谈不就好了。”
“有些事情骗骗别人可以,但是总不能连自己都骗了,我们现在自己还都不知道这个王室是真是假,”德雷克看向窗外,一排排树木飞速地掠过火车,“希望她真的只是个冒牌货。”
“倘若是真的,反而变得麻烦了,”克里斯汀望向墙上的挂钟,时针走到了2和3的中间,“不过这些事就交给几小时后的我们去烦心吧,我要睡一会了。”
说罢,克里斯汀拿起毯子蒙上了头。德雷克拿着书离开了沙发,坐到办公桌旁的椅子上继续读起书来。
不知过了多久,德雷克手上的书从右半部分厚变成了左半部分厚,墙上的挂钟也“铛铛”地响了四下,火车发出了一声鸣叫,速度也渐渐地缓下来了。丽莎推开了门,径直走向了沙发。她头上还缠着一圈绷带,遮住了她本来秀丽的栗子色头发。
“公主殿下,我们到了。”丽莎轻轻揭开了毯子,小心地叫醒了克里斯汀。
“公主,”克里斯汀睡得有些迷糊了,呓语般地嘟哝着这个词,随后立马清醒了过来,“议会来消息了?”
“半个小时前在维尔纽斯获得了消息,华沙已经通电各省了,”丽莎拿出一张电报纸,这是秘书半小时之前抄好的,“您要看看吗?”
“先不管这个,你的头好些了吗?没有再流血了吧?”克里斯汀坐起身子,想要抚摸丽莎受伤的地方,但又怕她会疼,手便僵在了半空中。
“已经没关系了,殿下,”丽莎握住克里斯汀的手,放在自己的绷带上,“您看,已经完全没有感觉了。”
克里斯汀松了口气,她暂时不必为自己最好的女仆担心了,可以来看看今天议会发出的消息了。
波兰国家议会计划召开十天,今天是议会的开幕以及国体的确定。克里斯汀拿过电报粗略地看了一下,国体和他们昨晚得到的消息一样,是二元制君主国家,约瑟夫·雅盖洛自然是这个王朝的开国之君,由于波兰历史上已经有过了一个雅盖洛王朝,他们只好自称为波兰第二王国。
电报中也明确了王室的爵位,克里斯汀的母亲玛丽亚获得了王后的头衔,除了阿列克谢以外的孩子都获封公爵。在未来,克里斯汀的正式名称将会改变为波兰公主克里斯汀·约瑟福夫娜殿下。
但公主殿下并不因此感到高兴。
几人收拾了自己的衣着,在平斯克的车站下了车。因为工作的特殊性,前来迎接他们的只有平斯克的市长,以及第一个得知阿娜斯塔西娅到达波兰的通信兵:辛迪加·佩洛耶维奇·阿波卡利斯。
“欢迎您,老朋友,”辛迪加和德雷克握了握手,“以后我就要称呼您为王子殿下了。”
“您还是像以前一样,叫我的名字就好。”德雷克拍了拍辛迪加的肩膀,两人一同走下了站台。
“我是第一个知道王女阿娜斯塔西娅来到波兰的人,在边境上我看到了她的马车队,”辛迪加一边走一边向德雷克汇报道,“护送她来的是一个斯摩棱斯克的子爵,我们家和他有姻亲。”
“那个子爵人呢?”
“死了。”
德雷克停住脚步,一脸愕然地回头看向辛迪加,眼中满是震撼和不解,以至于他的面部肌肉都有些扭曲了。
“是自杀的,在接到沙皇退位诏令的那天自杀的。”
辛迪加的表情很轻松,对于这个“亲兄弟”的死,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情。
“我们还有什么其它的办法能证明这个王女的身份吗?”
“恕我直言,没有谁做出绝对肯定的保证,”辛迪加耸了耸肩,“除非沙皇亲眼看到她。”
“我想沙皇现在最不希望的就是亲眼看到这个小女儿,”德雷克大步走出了车站,坐上了前往阿娜斯塔西娅下榻酒店的汽车,“你要一起吗?”
“如果您愿意的话,”辛迪加打开门坐上了副驾驶,而司机正是他的随从谢廖夫,“我们走吧,谢廖夫。”
待几人坐稳后,汽车便缓缓地启动了。
在酒店,阿娜斯塔西娅的生活也因为托洛茨基的一封电报而天翻地覆了,军队迅速包围住了她住的酒店,整一层都有士兵站岗和巡逻。
尤利娅对士兵们无礼的行为很不满,尤其是他们常常无视自己的阻止,擅自以检查安全的名义闯入公主的房间。仅仅一天,尤利娅和士兵之间已经爆发了不下于十次的争吵,即便长官多次要求士兵们克制,但仍然有士兵拔枪这样危险的事情发生了。
“这是俄罗斯帝国的公主,阿娜斯塔西娅·尼古拉耶芙娜女大公,你们没有权力这样进入她的房间。”尤利娅愤怒地指责前来的士兵们。
“女士,她是俄国的公主,却不是波兰的公主,”上校的心里没有底,可嘴上还是逞强,“而且我们也是为了保护她……保护公主殿下的安全,才不得不进入房间。”
“公主殿下的安全我可以保证,有什么情况我会喊你们的,现在,希望你们可以不要打扰公主殿下。”
上校还想说点什么,但一个士兵跑来,在他耳边汇报了些什么,上校便放弃了同尤利娅的争执,嘱咐士兵不要进入阿娜的房间,随后就下楼了。
尤利娅和的上校争执完后走进了房间。看着坐在床上阿娜斯塔西娅,她脸上露出了一丝疲惫——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保护阿娜多久。也许过了今天,阿娜就会被波兰交还给俄国人,那个时候自己还有办法保护她吗?
尤利娅有些后悔没将雅科夫的左轮拿回来,否则的话,真到了那个时候自己还有一个武器。
“尤利娅,你看。”阿娜看到尤利娅回来了,给她展示了自己做的纸帽子,这是用写字纸折成的,呈现出一顶王冠的模样,很明显,这个年幼的女大公试图找些彩笔来给它上色,但她目前能用的只有黑笔。
“很好看,殿下,”尤利娅疲惫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她轻轻地抱住阿娜,“我亲爱的殿下,刚刚您没有被那些无礼的士兵吓到吧?”
“当然没有,尤利娅,”阿娜咯咯地笑了起来,“父皇告诉过我们,让我们一定要保护好俄国的子民。”
这位末代的俄国公主还在幻想着自己能够保护俄罗斯的子民。然而俄罗斯的人民已经抛弃了那个高高在上的沙皇。
“我相信您,公主殿下,”尤利娅吻了吻阿娜的脸,“您一定要保护好自己,您是罗曼洛夫家族最后的希望了。”
阿娜并不了解尤利娅的话,在她的心里,父母和姐姐们一定会回来的,自己的弟弟也会回来的,在未来,她也会回到彼得堡的皇宫,和自己的家人一辈子生活在一起。
“尤利娅,你不要哭,”被抱着的阿娜感到有液体从自己的头发上滑落下来,她抬头发现,竟然是尤利娅在哭泣,“告诉我,是谁欺负你了?”
阿娜拿出手帕,替尤利娅擦去了眼泪,轻轻用脸蹭了蹭尤利娅的脸,亲昵地安慰着她。
“没什么,殿下,我只是太累了而已,”尤利娅接过手帕,擦去了自己的眼泪,努力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掩盖住自己哽咽且沙哑的声音,“从莫斯科到这里,实在是太累了。”
一路的车马劳顿,一路的担惊受怕,用劳累来概括并不夸张,但只要能保护好阿娜公主,这一切对尤利娅来说都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