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波兰盖饭
克里斯汀高兴地扑进了母亲的怀里,她已经很久没有见她的妈妈玛丽亚了。生下她后不久,玛丽亚一天中的大部分时间就只能在病床上度过了,这两年稍有好转,也不会轻易离开房间。
“母亲,您怎么来了,”短暂地欣喜之后,克里斯汀意识到玛丽亚似乎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地方,“医生说了您不可以随便下床的。”
玛丽亚的皮肤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白色,但在灯光的照映下,这份惨白反射出了些许光茫,让她身边环绕着仿佛圣光一般的光晕。她轻轻蹲下身,搓捏着克里斯汀的小脸,眼中满是爱意。
“听说我的女儿到现在没有去睡觉,我实在有些不放心,就过来看一眼,”玛丽亚抬头看向了帕德雷夫斯基,报以礼貌地微笑,“帕德雷夫斯基先生,今天已经很晚了,让仆人带您去休息吧。”
“哦,当然,”帕德雷夫斯基如释重负,快速地离开了餐厅,在门口还不忘和两人道了晚安,“晚安,我亲爱的小姐;晚安,太太。”
帕德雷夫斯基走后,玛丽亚收敛了一下脸上的微笑,手慢慢地伸到克里斯汀的右脸上,趁克里斯汀没注意,猛地用力捏住她的脸颊。小女孩的脸在这样的力道下,几乎都要变形了。
“妈……疼疼疼,”克里斯汀疼得龇牙咧嘴,但还是努力在脸上保持住笑容,毕竟能见到这样有活力的母亲实在是太难得了,“妈妈,我错了,放了我好不好,我下次不敢了嘛。”
“每次都这么说,哪次你改了,”玛丽亚鼓着嘴,像是一只可爱的小松鼠,她是如此的年轻,以至于这样少女的表情在她的脸上毫无违和,甚至美丽得恰到好处,“说了多少次了,不能熬夜,不能熬夜!”
让一个内心是大学生的人放弃熬夜,着实是比星期四按着克里斯汀不让她吃肯德基还难受。熬夜是年轻人生活中最具代表性的一项活动,不得不品尝。
何况白天都在开宴会、吃饭喝酒,哪有时间干正事。不熬夜的话自己岂不是什么事都干不了了?
“妈,妈,我错了,我以后不熬夜了行不,”虽然嘴上说着,但玛丽亚并没有松开手,克里斯汀还是能感受到面部神经反馈给大脑的疼痛,她轻轻用手拍打着玛丽亚的手,“疼,疼,真疼!”
似乎是不忍,也似乎是觉得惩罚得差不多了,玛丽亚终于松开了手。但她并没有打算就此放过克里斯汀,依然喋喋不休地教育着:
“熬夜可是很坏的习惯,”玛丽亚抓住克里斯汀的手,防止她趁自己不注意又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看看你的三叔,从小就熬夜,现在发际线都已经高到后脑勺了,你不想这样吧?”
克里斯汀寻思着妈你这蒙谁呢,我三叔哪有发际线啊,人直接光了。而且我出生之前就光了,实在不知道他过去头发秃成啥样了,那这个举例子多少是缺乏一点说服力了。
但她嘴上实在不敢这么说,只能很顺从地应道:“嗯,不想。”
“不想对吧,那就快去睡觉,不能熬夜了,”玛丽亚轻轻揉了揉克里斯汀有些变红的脸颊,“可不能变成我这样。”
克里斯汀点点头,把母亲送回房间——因为身体的原因,她能和母亲见面的机会很少。所以克里斯汀每次都会尽量延长和母亲交流的时间。
“晚安,我的宝贝,”玛丽亚亲了亲克里斯汀的脸,“去吧,去睡觉吧。”
克里斯汀慢慢退出了房间。克里斯汀离开后,仆人立马关上了房间,仿佛外界的世界有什么污秽,随时都会侵入进来似的。
她很想再找点乐子,或者去看看自己的哥哥德雷克有没有什么新的消息,但为了不让母亲担心,她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回房间睡觉去了。
“这么说,阿列克谢是真的昏了头了,”约瑟夫点燃了一支雪茄,也递给了亚历山大一支烟,在斯拉夫人里,没有不会喝酒抽烟的男人,“你们还告诉了谁这个消息。”
“帕德雷夫斯基先生,是他建议我们在宴会之后告诉您的。”亚历山大接过烟,划了一根火柴。
“这是对的,孩子,你们要和他多学学,”约瑟夫点了点头,对亚历山大和德雷克的做法表示满意,“特别是你,亚历山大,不要只想着怎么打仗,也要学习如何处理事情。”
“是的,父亲。”
亚历山大用手指夹紧了香烟,约瑟夫的威严让他有些紧张,脸色都有些泛白。身为父亲自然注意到了这一点,取出伏特加倒了两杯。
“德雷克也能喝点吧,”约瑟夫把一个杯子推到德雷克的面前,“这是一个男人必须要会的东西。”
“当然,”德雷克拿起酒杯一饮而尽,“每个斯拉夫男人都要会。”
约瑟夫对这个儿子投去了赞许的目光,这个孩子不如克里斯汀聪慧,但他沉着、稳重,最重要的是,他有着良好的品德:正直、勇敢、富有爱心。他相信这个儿子会成为一个优秀的人。
但不会成为一个优秀的国王。
“阿列克谢是一个罪人,我打算把他送到他教堂,让他在教堂向主忏悔。”约瑟夫给德雷克又倒上了一杯酒,仿佛他刚刚的宣判只是一件再微不足道的小事。
“可是,父亲,阿列克谢身上的问题……”亚历山大想和他父亲说明,阿列克谢是否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的事情还没有定论,却被约瑟夫打断了。
约瑟夫不耐烦地把酒瓶放到桌子上,整个桌子都为之一震。他眼中的怒火似乎要撕碎了他的另一个亲生儿子,过了许久,这股怒火才被海浪一般的父爱冷却下来,让他得以放平心态同亚历山大说话。
“不要再提这个人了,亚历山大,”他冷冷地说了一句,转而又瞬间变成父亲那样慈祥、充满爱意的语气了,“我还没好好地恭喜你晋升将军呢,亚历山大,今晚我要和你好好喝上一瓶。”
庆祝的酒用伏特加就不合适了,约瑟夫叫来仆人打开酒柜,取出了一瓶1900年的波尔多葡萄酒,这瓶酒约瑟夫珍藏了十一年,今天是时候打开它了。
仆人把软木塞递给两位查看的时候,秘书一路小跑来到了房内,看着房中不只有约瑟夫一个人,有些踌躇地停了下来。
“在两位公子面前没什么好隐瞒的,”开酒的仆人见到秘书,便将酒带到了隔壁醒酒,约瑟夫则拿起勺子,从大盘里挖出了一碗浇着肉汁的土豆泥,“你说吧。”
“今天夜里,俄国共和军一举偷袭了明斯克,攻破了第一道防线,刚刚接到报告,冲突已经暂停了。”
“nia!”约瑟夫气愤至极,把碗中的土豆泥一把倒扣在了桌子上,发出一声不可名状的怪叫。
“克伦斯基一介匹夫,他哪里来的如此胆识,竟敢偷袭我的明斯克!”
“大人,托洛茨基做了共和军的总参谋长。”
约瑟夫后仰身子,微微点了点头,心中的疑虑有了些许的消解。
“这就不奇怪了,这就不奇怪了,原来是托洛茨基在指示他。”
“大人,托洛茨基刚刚发来了外交照会,称沙皇王室成员逃到了我国境内,这次的袭击就是误把我军守军当成了王室保卫人员,他希望我们能通过谈判的方式解决这个问题。”
约瑟夫嚼着嘴里的土豆泥,思考了一阵。
“和托洛茨基说,我们会派出专人和他洽谈,在谈判结果出来之前,一切敌对行为立刻停止,”约瑟夫拿起碗,用勺子把桌子上的土豆泥赶到碗里,“告诉他,波兰已经独立了,如果继续采取军事行为,将视为俄国政府对我方宣战。我方将执行各方面的反制行动。”
“那,俄国王室的事情……”
“这个我会派专人调查的,你先去通知帕德雷夫斯基,明天会议结束之后立刻到明斯克主持谈判,”约瑟夫吃着土豆泥,淡蓝色的眸子望着房间的一角,细细地思考着,“还有,告诉阿波卡利斯元帅,集中波兰剩下的全部常备军在科布林、普鲁扎尼、扎勒万卡河至尼曼河一线布防,防止俄国佬真的打进来。让德莫夫斯基把这个消息告诉英法,要求英法两国给予俄国外交施压。”
“是。”秘书迅速记下了约瑟夫的安排,离开了房间。
“至于王室的事情,德雷克,”约瑟夫看向了自己最小的儿子,后者则应声站起,“就拜托你去调查一下。你带着克里斯汀一起去,昨天平斯克告诉我有一位自称俄国王室的人到他们那了,我本来以为是个伪装者,现在看来可能是真的。”
“有没有可能只是俄国人为了攻击我们所捏造的借口?”亚历山大小心地提问道。
约瑟夫没有作答,而是看向了德雷克。
“可能性不大,俄国人的内战还没结束,效忠于沙皇的军队在高加索、克里米亚和沿海地区还有很大的势力,在解决他们之前,共和政府是不会对分离出来的国家开战的,”德雷克心领神会,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而且,如果是为了进攻我们,就没必要暂停冲突,俄国人会一鼓作气进攻到明斯克,甚至维尔纽斯。”
约瑟夫赞许地点了点头:“说得很好,俄国王室的事情你去调查一下,有什么情况随时和我反应。”
德雷克点点头,离开了房间。
“现在,我们暂时搁置一下麻烦,”约瑟夫拍了拍手,一个仆人拿着醒好的红酒走了进来,给两人各自倒了一杯,约瑟夫向亚历山大举起了杯子,“来好好庆祝一下我的儿子荣升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