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借风扇
陈一做完手术的第七天就出院了,医生告诉他,后果自负!他点头签字。医生斜着眼骂他傻逼,他看着张碧儿。张碧儿斜着眼看着医生。最后他拄着拐杖一跳一跳地出院了。
张碧儿把他送回了家。
晨光家园33栋一单元403房间。他告诉陈一,有任何需要,你都不要打我电话。他给陈一买了一张新的电话卡丢给他,就离开了。
陈一望着他,一直挂着尴尬的笑,都没来得及说句谢谢,他就“啪”地一声关上了门。他怀疑他的女朋友又为难他了。
他知道,有困难肯定得找他。
这些天,他拨过很多次蓝静的电话,她都无一接听。他不知道她的任何情况,他怀疑她是不是死了。
今天是2009.11.8日。距蓝静26岁生日,还有一天。距陈一31岁生日还有两天。
两个天涯伤心人走在了一起,彼此诉说着心里话,本来应该喋喋不休地吐完所有的不快乐,所有委屈心酸。但是,他们似乎都不曾吐露过多的伤。他们只为现在拥有全力以赴,都在努力忘记曾经的伤痛,努力走向新的生活里去。
但是现在,他们之间的爱情好像脱离了幸福的轨道,驶向了狭隘地幽暗中了。一对恋人长期没有联系,可能会发生变化。
陈一知道,他们之间爱情是没有变的,变的是日夜,日夜把蓝静爱他的心改变了。张碧儿说过“他怀疑她24小时不睡觉,而且是,365个24小时”没有一个生物365天不睡觉的,没有一个生物365天没有睡眠还活着的,除非是死物。
但是她还活着,既然活着,就该做些什么吧。为什么她偏偏在自己无法动弹的时候,了无音讯呢?
他知道她是病入骨髓了。
陈一呆呆地躺在床上,心如刀绞。每一段无声的爱情都是孤独的,每一段病态的爱情都是煎熬的。
陈一当然要扛过去,无论是孤独与煎熬。
阴沉的天,仿佛带着一张面具,看不清表情,但是依稀能够感受到它的虐气,不似和睦。狂风呼呼作响,卷起一片片掉落的黄叶,猖獗飞舞。一道闪电划过,阴沉的天空亮了一下,像一部相机的闪光一样,记录下了某一瞬间。
果然,彻响天空的炸雷如约而至!
果然,陈一的房间门被敲响了!
瓢泼大雨早已安耐不住,只待雷声响起,它就开始肆无忌惮地倾泻而下,暴虐地冲刷着地面的一切,似乎要发泄它所有的委屈。
咚咚咚,咚咚咚!
敲门声急促而焦虑,天空一个接着一个响雷,在抗议,似乎又在附议!
陈一不知道谁现在会敲响他家的门,但是,他只希望一个人,“蓝静”,他希望她今天知道自己出院了,她特意回来陪着自己。
他怀着渴望的心情,拄着拐杖慢慢挪过去,打开猫眼看了看,他一下就慌了。
外面站着一个人,正是在楼梯间看着他摔倒的那个胖女人。她的脸上呈现出一种焦急的表情。她应该是发现了屋里的人来到了门边,也把一只眼睛贴在猫眼上。陈一现在只能看见一只眼球转来转去的,他想,她应该看不到自己的眼球。
陈一一直看着她,她看一下又把眼睛挪开了,又把耳朵贴上来。她的手一直没有停,一直在敲门,还是很急促,很用力。
他没有为她打开门,他不知道她的目的,毕竟他对她没有任何好感。他想,她如果真的有事,应该大声说话的,但是,她只是敲门。陈一站在门口,猫着眼看她。他的腿支撑不住了,他要退回来休息。他没有搭理她,门还再继续响,他无声地关上了保险,慢慢退回到了卧室,他没有关上卧室的门。
可是,她还在敲门。陈一有点不安心了,他的床头朝东,躺下了就看不到客厅的情况,于是他把身子移到了床的另一头,这样刚刚好可以看到进房间的那道门。
雨越下越大,越大越欢快,湿淋淋的地面上一个活物都没有,全都早已躲藏了起来。狂风卷起未曾落地的雨柱,歪斜地指引着雨滴无法涉及到的地方,已便于全方位侵袭。
雷,似乎累了,它停止了狂叫。
敲门声也停止了,她似乎死心了。
陈一的心里不那么慌了。
他换回了原来的位置。张碧儿只是责怪他看了那个胖女人的屁股,并没有说,她跟那个自称葛风的医生是一伙的,他认为,那个胖女人可能是钥匙丢了,来询问一下自己,有没有捡着。可能是,她家厕所马桶坏了,所以来自己家借用一下厕所。也可能是,她还想让自己再摔一次,这样她们就绝对不会再把事情办砸了。
但是,一个细微的声音使他的神经紧绷了起来。
咔,咔。
他仔细回想,这个房间里能够发出这个声音的只有两种可能。
第一:他自己用嘴模仿的。
第二:开锁的声音!
他的头皮一麻,有人在开他的门,绝对不是钥匙在开。他再次把身体移了过去。那道门果然在轻微地晃动。毫无疑问,外面有人在非法撬他家的门。
他死死地盯着它,脑袋一阵一阵地麻,抓着拐杖的手心全身汗。一只手学着上次拨通张碧儿的快捷拨号一样拨了过去,他换个了新的卡,不知道那不能够拨到张碧儿哪里去。
锁再次发出一声“咔”就不再动了。
陈一盯着它,他别无选择。他怀疑今天又要回到救护车上去了。他的头皮不再麻木了,他此刻就像一块等待下锅的肉一样,等待烹饪。
门,终于还是慢慢地打开了,缓慢得令人绝望。一摞胖胖的影子倒映在门口,毫无疑问,她要进来了。
她鬼鬼祟祟地跨了进来,却一眼就看到了躺在床上的陈一,她紧绷的神经一下子就放松了,身体马上就恢复了正常,一点都不鬼祟。变脸跟翻书一样快。感觉她才是危险的,看到了陈一以后发现危险解除了才放松了神经那样。
她立马笑着说:你在家啊!我以为你出去了,敲门你也没开。
陈一:……
他想“你不是自己打开了吗”
她接着说:我家的空调坏了,能不能把你的电风扇借用一下?
陈一还没缓过来,不知道怎么回答。但是,她明明穿着一件宽松的毛衣,而且现在已经是秋天,她有那么热吗?
她:那我自己拿吧。
她就真的很不客气地跨进了房间,她自己去找电风扇了。
陈一看不见她,只能听到脚步声,“呱哒呱哒”的。她可能翻遍了屋里所有的地方,唯独卧室还没翻。陈一的后背都是汗,他家唯一的一台电风扇在自己的卧室里。她如果真的需要电风扇,必须来到卧室,来到自己的床边。而自己躺在床上的,如果她有歹意,自己只能听天由命了。
她在外面翻得噼里啪啦的,一只杯子好像摔碎了,一把菜刀好像掉地上了,厕所里发出“哐”地一声。他想不出,厕所有什么能够发出这么大的声音?屋里的东西自己都是摆放得很整齐的,他怀疑她是故意摔倒那些东西的。
东西摔倒的声音停止了,但是另外一个声音出现了!
她的脚步声,慢慢地在着朝卧室方向传来,越来越近!陈一的呼吸又开始越来越急促!
陈一慌乱中摸索到手机,按照记忆再次摁了张碧儿的快捷拨号键,而手机冰凉冰凉的。
她来了,像一块钢铁一样,站在了陈一的卧室门口,两只手藏在后面。陈一终于看清了她的样子。身高大概170,体型很胖,可能在160-180之间。脸庞很大,眼睛很大,鼻子很大,嘴巴很大。漆黑的头发油油的,生长得很密,像个模具一样盖在头上。她突然伸出一只手,手里握着一把菜刀,正是陈一厨房的那把刀。
她说:我家刀也坏了。
陈一的心脏在频频发抖,他张开嘴,却半天没说出一句话。他又把嘴巴闭上了。
他突然很后悔当初买回这把刀。
她却嘿嘿一笑,牙齿黄黄的。她说:你家刀真锋利啊,切肉肯定没问题。
陈一慢慢地坐了起来,手里的拐杖抓得更紧了。他再一次张开了嘴,说:电风扇在这里。他用拐杖指了指床头的柜子。
她又嘿嘿地笑起来了,嘴里却说着:谢谢你啊!陈一明显看到她拿着菜刀的那一只手朝后扬着的,那分明是一种进攻的架势。
她就这样,经过了陈一的允许跨进了卧室。她只是来取走电风扇吗?可是她为什么要带着一把刀?她在防备陈一图谋不轨!
客厅的门一直敞开着,陈一的心已经掉入了绝境,张碧儿现在还没有任何反应。
她扬着的那只手没有发起进攻,她很小心地进入了卧室,经过了陈一的床,取到了那台电风扇,然后,警惕地退出卧室,退出了客厅,退出了那扇门,她还很礼貌地帮陈一关上了门。
陈一大长长呼了一口气,然后不顾伤痛麻利地爬下床,关死了那扇门。他希望再也不要打开它,再有不要见到那个胖女人。
但是,关得再牢的门,她都可以自己打开,这个门还有安全吗?还有用处吗?她的目的太不单纯了。
他看了看手机,这一次它是处于关机状态的。